紀嬋整理屍骨, 小馬記錄。
女性, 三十二歲左右, 生育過, 身高五尺三寸, 偏瘦, 容貌姣好,下巴上有黑痣。
死於□□中毒,生前沒有性侵害。
分屍工具為單刃, 刀尖上有卷刃——每一刀的創口上, 刃端都留下了不規整的皮瓣。
凶手懂分屍, 屍骨沒有損壞,屍塊上泥土較多, 說明分屍是在地上進行的——泥土從表麵上沒有特殊性。
拋屍工具是隻碩大的背簍。
背簍是新的, 柳條編製, 高兩尺半,直徑兩尺, 筐上有拎手,旁邊有背帶, 因其從高處落下, 下麵有輕度損壞。
李大人說, 這種背簍在南城很常見。
城外的農民賣菜,大戶人家或者飯莊買菜,以及家家戶戶裝引火柴草的大多使用這種簍子。
柳條和柳條的縫隙間恰有柴草屑,如此一來, 查找的範圍就更大了。
司豈說道:“紀大人能不能給死者畫張畫像?”
如果不是繡樓的繡娘,也不是賣繡活為生的婦人,那就是豪門中專門負責繡活的繡娘。
雖然最後一種可能性不大,但依然有。
如果不能挨家挨戶地詢問,就應該讓走街串巷的人們主動看見。
紀嬋點點頭,“可以畫,這樣能直觀一些,快一些。”
左言在門外插了一句,“紀大人,左某可不可以一旁觀瞧。”
泰清帝“嗯”了一聲,躍躍欲試。
“我在門口畫,左大人請隨意。”紀嬋把頭顱搬到門口這一端。
一位老臣趕緊閉上眼,哆哆嗦嗦地勸道:“皇上……這怎麼使得,晚上會做噩夢的呀。”
泰清帝打了個寒顫,對著人頭畫和對著頭骨畫,確實有那麼一點點不同。
但就是想看怎麼辦?
想想就很刺激!
他和左言對視一眼,先後邁開了步子。
左言道:“皇上隻看紀大人畫便是,其他的不要看。”
泰清帝點頭,“言之有理。”
於是,泰清帝五年,二月十七日的傍晚,順天府裡出現了一個極為詭異,又違背人倫的場麵:
一個俊俏的仵作坐在門檻上,對著燭光中的女子人頭做畫,女子發髻淩亂,麵帶血跡,雙眼微睜,像在偷窺著眼前的一切。
仵作身後站著三個年輕的男人,年紀一個比一個小,臉蛋一個比一個英俊。
泰清帝居中,大理寺左右少卿分列左右。
幾位有了年紀的大臣遠遠觀瞧,想走又不敢走,想留又不敢留,像鵪鶉一樣,在春夜的冷風中瑟瑟發抖。
泰清帝三人負手而立,一會兒瞄眼人頭,一會兒緊盯紀嬋的筆尖。
“眼尾不上挑,應該是杏眼。”
“鼻子挺翹,嘴唇增一分則厚,減一分就薄了。”
“皮膚細膩,按照紀大人的說法,此女也算尤物了,會不會死於情殺?”
最後這句話是泰清帝說的,因而獲得了其他兩人的一致認可。
看個素描能看這麼久。
紀嬋覺得這個時代娛樂活動太少,如果有個恐怖電影,或者有個鬼屋什麼的,這幾位就不會耐著性子在她身後嘰嘰喳喳了。
她從小學習素描,又懂得解剖學,畫人像的基本功紮實。
抓住主要特征進行人物速寫,再根據想象畫一幅被害人刺繡的場景。
不過多半個時辰就完活了。
“這應該足夠用了,司大人接著。”紀嬋把畫紙從夾子上拿起來,往後一遞。
“朕看看。”泰清帝率先抬手接了,為看得清楚,還拿著畫紙往前擠了擠,衣襟都搭到紀嬋的後背上了。
司豈看著礙眼,便順手推了紀嬋一把。
紀嬋還在收拾畫畫用具,不知道後麵發生了什麼,以為自己擋了誰的路,往一旁讓了讓。
然而那邊有剛剛湊過來的左言。
司豈還想再推,卻見紀嬋整理好紙筆,朝小馬伸出了手臂。
小馬隔著衣袖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起來了。
司豈:“……”
這女人真把自己當男人了?
紀嬋不知司豈都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重新帶上手套,回到解剖台前,拿起小馬給她備好的縫合線,一針一針地把屍塊縫了起來。
美人死得這麼慘已經很可憐了。
死無全屍就更可憐了。
她得幫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