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予並未應和,他的神情很淡,靜靜地坐在那裡聽青昀說完。
青昀發現對方反應不對,他停了下來。
“……難不成不是佛法?”
他這話雖是疑問句,卻隱約已經有了肯定語氣。
容予指腹緩緩摩挲著杯子的邊緣,茶水表麵被微風吹開了好些水紋,淺白的芽兒映入了他的眉眼。
“是無情道。”
“和無情劍道不同,是真正的無情道。”
得知這個事情的青昀比聽到綏汐修了無情劍道還要震驚。
“等等,你讓我緩緩。”
青昀好不容易理清了思路。
“你是說無塵修的是真正的無情道?這不可能,我清楚得記得之前我們年少同時在不周山試煉時候,他使的招數皆出自佛法,我與他交過手不會有錯。”
“我也與他交過手,在他入凡間渡劫之前。”
這件事情青昀也知道。
無塵當時佛法頓澀,百年來都不見絲毫精進。
謝遠的推算一向精準,算出了無塵有一劫,需去消去修為記憶去凡間渡劫。
事後回歸那瓶頸自然就解了。
“他恢複記憶回絕雲寺的路上撞上了我,當時他周身靈力紊亂,意識也模糊,誤把我當做了魔修對我大打出手。”
這已經是好幾百年前的事情了,容予回憶起來也要好一會兒。
他思索著當時的細節,一招一式似乎都在此刻浮現在了眼前,曆曆在目。
容予將自己回憶起的記憶與青昀共享,這才真正讓青昀相信。
“……的確,他的招式無半點佛法的影子。”
他不像容予那般精通各類道法招式,因為他不是天靈根,隻需要專心修自己的五行道法即可,其他的即使知曉了也派不上什麼用場。
反而容易思慮過多而擾亂思緒。
但是不精通並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
無塵當時使的的確是無情道法。
“他無端便修了無情道法,並且還能同時使用佛法。”
“我想,在他身上可能有什麼破解之法。”
如若不知道這件事情還好,知道了之後青昀反而沒有把握無塵能夠給予容予什麼幫助。
畢竟他也算與他相交了兩百年之基友,這樣的交情無塵都沒有將自己修無情道法的事情告知於他。
更何況是告知容予無情道法的秘密了。
“我可以幫你聯係他,但他幫不幫你我就要不知道了,反正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就是了。”
容予並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青昀能夠幫他聯係對方他已經很是感謝了。
“你放心,我隻問幾句,不會強人所難。”
“我倒不是怕你強人所難……”
青昀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卻閉了嘴。
“算了,你一會兒見到他便知道了。”
“一會兒?”
“我與他平日約下棋時候用的是水鏡,我這就去喚他出來。看現在這時候他應該又在看那院子裡的花,想來是無事。”
容予原想著約個時間之後登門拜訪,卻不想青昀直接拿出水鏡放置半空。
“等……”
他還沒來得及說完後麵的話,一道白光閃過,鏡麵裡浮現出一片梨花淺白,還有樹下捧著茶盞看花的人。
那人便是無塵。
他的頭上雖沒有頭發,可眉眼如畫,唇紅齒白的不像是個和尚,倒像是個凡間養尊處優的貴公子。
在梨花如雪的場景裡他就坐著那裡,跟幅畫中人似的。
“無塵,彆看了,花都掉杯子裡了。”
一兩片花瓣隨風落到了他的茶杯裡,他沒注意,視線專注地盯著梨花看。
“青昀?”
無塵手邊沒有水鏡,看不見青昀的身影。
“今日下午我還有事,可能沒法與你下棋。”
他以為青昀是找他下棋來的,想著還有事情無法赴約。
無塵覺得這些日子的確有些忙忽略了自己的好友,他猶豫了下,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
“那這樣,作為補償,我下一次讓你兩個子如何?”
“……用不著你讓,我的棋藝贏你綽綽有餘。”
青昀這麼說著的時候下意識避開了身旁容予疑惑的眼神。
他經常在容予這裡吹噓自己的棋藝天下無雙,經常把無塵打得落花流水,今日被當事人這般戳穿,麵子很是掛不上去。
“不用更好。”
無塵聽到他這話後雖有些意外,但還是鬆了口氣。
他剛準備喝口茶水,剛拿起杯子放在唇邊,手上動作一頓。
“你旁邊還有彆人?”
“你不說我都差點把他給忘了。我旁邊是容予,你們應該見過麵,我就不過多介紹了。”
因為不怎麼熟,容予禮貌客氣地喚了句[無塵法師]。
無塵麵上神情一頓,不知道想起了,唇角往下壓了些。
“你自然不用過多介紹。劍祖容予,世上唯一一位修為至羽化,差一步就能飛升之人,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不僅是青昀,就連容予也聽出了對方話裡的陰陽怪氣。
“……你們倆之間有過節?”
青昀壓低了聲音詢問容予。
容予仔細思索了一會兒。
“我與你說過,之前他曾與我大打出手。”
“什麼大打出手,是我單方麵挨揍。”
無塵語氣不爽卻又對此無可奈何地這麼說道,倒是極為坦誠,一點兒也不覺得有什麼需要掩藏的。
容予雖為人溫和有禮,可但凡真正與他交過手的人都知道他下手有多重。
他的修為本就算是修真界第一人,沒人能夠在他手上討到絲毫便宜。
加之當時無塵神識紊亂,下手也沒輕沒重。
容予不是那種站著挨打的人,認真起來自然把他揍的夠嗆。
事後儘管他拿了好些丹藥送過去,無塵也是生生閉關了整整一年才好不容易恢複如初了。
“……抱歉啊。容予下手的確沒輕沒重,你彆見怪。你放心我也經常挨揍,我們這算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了。”
青昀一副我們真是好兄弟的模樣讓容予微微皺了皺眉。
“青昀,我從未對你……”
容予很想要解釋些什麼,但被青昀的眼神製止了。
他隻好抿著薄唇不再繼續說這件事。
“好了,彆提這些傷心事了。你找我應該不是為了下棋吧?”
“嗯,是容予找你,說是有事想要問你。你看在他是我的摯友的份上儘量幫下忙成不?”
無塵並不是那麼逮著一件事情斤斤計較的人。
他對容予揍他一事並不在意,畢竟當時的確是自己先動的手。
“先說說看。”
容予見對方對自己並無反感情緒後,這才沉聲將綏汐的事情告知於他。
“你想知道如何在修無情道的同時兼修其他道法?”
無塵是聽明白了,對方是想要為自己的徒弟尋得能同時修得其他道法的方法。
畢竟綏汐是天靈根,如若隻修一門的確是有些暴殄天物了,荒廢這絕佳的資質了。
道法分為主修道法和輔修道法,像其他修者受資質局限,一般隻能選擇一種道法修行,即主修道法。
而綏汐則能夠同時修行。
前提是在找到如何修行無情道的同時修行其他道法的方法。
“是。”
容予微微頷首,他想到了什麼後又補充道。
“你若有什麼顧忌可以不告知於我,稍加指點下我徒弟即可。”
修者修的道法都是那麼幾種,可其中秘法卻是自己積年累月鑽研出來的,一般是不願意輕易告知旁人的 。
容予怕他對此有所在意,便提前這般說了。
“倒不是什麼說不得的秘密,隻是有些不好意思……”
無塵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白皙的臉上染上了一層肉眼可見的薄紅。
在一片梨花如雪的白色之中,他臉上的緋色更加明顯。
不知怎麼的,瞧見彆的人這般羞赧青昀覺得還成。
可看到一個和尚臉紅,他莫名覺得有些……惡心。
“……既然能說那便告訴他吧。”
無塵並不知道自己的模樣讓自己好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像是回憶什麼美好的畫麵一樣,眼眸亮得厲害,好像星星也一並落入了他的眼裡。
“你們還記得當年我修為頓澀難以精進的事情嗎?令宗主給我推衍了一番,說我命中有一人未遇,遇上了便才能過了瓶頸。”
“於是我便下了人界渡劫了。”
無塵唇角勾起,和剛開始時候的麵無表情相比有了好些生氣。
整個人從一根木頭,變得靈活生動起來。
“然後呢?”
“我遇上了一個姑娘。”
他看著眼前的梨花飄落,落雪一般,純粹美好。
“我喜歡上了她,然後入了紅塵。”
這樣美好的回憶他隻用一兩句概括,省略了許多,似乎是不願意與旁人分享半分。
“百年之後,我神識歸位之時,卻因為貪人間種種,求而不得。”
“所以不得已斷了情愛,這才入了無情道。”
無塵說的十分風輕雲淡,可卻讓容予有著說不出的壓抑。
他也不知為何心裡始終不安,尤其是在聽無塵說這些的時候更甚。
“……那你既斷情絕愛,為何還能修除了無情道外的道法?”
半晌,容予澀聲問道。
無塵抬起手接過一片梨花,花葉潔白,落在他的掌心。
“因為我還愛她。”
修無情道者不是真無情,而是知情而悟道法千萬。
他的聲音很輕,在回憶起他心裡的那個姑娘的時候。
輕的連呼吸都不敢重了,生怕驚擾到了她。
“我為她斷情絕愛,所以我能修無情道;
我也為她愛這世間,所以我能參佛法重重。”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