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楊玉蟬還沒有回來。
祝顏舒急的在房間裡亂轉圈。
張媽說:“太太,要不我出去找找吧?”
祝顏舒果斷道:“不,還是我去找!你和燕燕在家裡等她!”說罷轉身就回屋去換衣服。
楊玉燕從臥室出來,說:“我去找蘇老師,讓他去教會醫院看一看吧。”
張媽忙道:“對嘍,這都要過年了,學校裡已經沒事了,大姐應該是在教會醫院!馬天保那小子不是在那裡嗎!”
祝顏舒看外麵已經變成一片漆黑,說:“蘇老師不知道現在在不在家?”
楊玉燕:“在的,在的。他說這兩天他都回來打條子。我剛才看到他上樓的。”
祝顏舒沒好氣道:“那你快去吧。”
楊玉燕就立刻奔上樓,樓梯踩得咚咚響。
祝顏舒把大衣放下,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歎氣:“一個兩個,都不省心。”
張媽勸道:“太太,兒大不由娘。”
不多時,楊玉燕就與蘇純鈞一前一後的進來了。蘇純鈞已經穿上了大衣,進門就說:“我先掛個電話去教會醫院,問問他們今天大小姐有沒有過去。”
祝家是有電話的。
祝顏舒哎喲一聲,拍拍額頭:“我都急糊塗了!蘇老師,你快去打。”
蘇純鈞便走過去拿起話筒,仍是先報出自己財政局的工作證,再請接線員轉接教會醫院。
電話剛接通,大門一響,楊玉蟬回來了!
她一進門就跺腳道:“凍死我了!張媽,有沒有甜湯?”
張媽慌忙應道:“有,有,我去給你盛!”
祝顏舒突然發火:“不許給她盛!什麼都不許給她!”
一屋子人都嚇得怔住了。
祝顏舒呼的站起來,指著鐘表問楊玉蟬:“你看看現在幾點了!天都黑透了!一屋子人大大小小的都在擔心你!你跑到哪裡去了?你是幾點離開學校的?我要打電話去向學校抗議!”
楊玉蟬嚇得結結巴巴:“媽,我、我忘了時間,我早就出來了,可是、可是……”
她的鞋上全是汙水和泥點,裙擺和大衣上也有飛濺的汙點。
所有人都看到了。
祝顏舒氣得要失去理智:“你沒有錢嗎?你的零花錢都用光
了嗎?還是因為你把錢都給了彆人,所以隻能走回來對不對!”
楊玉蟬啞口無言,事實正是如此。她早早的從學校離開去了醫院,將最後一筆募捐來的錢拿給馬天保。他們的錢已經都花光了,馬天保的父親也不再睡床,而是偷偷睡在醫院的樓梯間裡。馬天保每天去找醫生拿藥,求護士給他爸爸打止疼針,還要去外麵的中藥館看他媽媽。她找過去時,看到他拄著一根拐,躲開人群,又慢又小心的行走著。
她掏出了所有的錢,還有她自己的錢,希望可以幫他想一個更好的辦法。她勸說他出去租一間房子,找一份抄寫員的工作,幫人抄信賺錢。
馬天保握著錢,不敢抬頭看她,說:“謝謝你,玉蟬,隻有你一直在幫我。你說的對,我們不能繼續留在醫院裡了,我這就出去找房子,帶著我爸我媽搬過去。我也會去應聘抄寫員。”他給她深深的鞠了一個躬,“你對我的恩情,我這一輩子都報答不了。雖然說過請你不要再來了,但你送來的錢,我還是隻能忝著臉收下,這令我無地自容,難以再麵對你。”
楊玉蟬目瞪口呆,她從他苦澀的話語裡體會到了他受傷的自尊心。或許金公館傷害了他的身體,而現在她站在他麵前,卻一直在傷害他的心。
她匆匆留下一句:“對不起。”就走了。
離開醫院才發現包裡已經沒有錢了,她不能坐車,隻能一路走回來。教會醫院離家太遠了,她走到一半天就黑了。
她在路上想了很多。她與馬天保之間已經有了一道深深的裂痕。金公館的殘暴和加諸在馬天保與他父母身上的虐打,不僅僅是傷害了馬天保的身-體,還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他以前雖然因為父母都在做下人而感到自卑,但他仍然抱有希望,對金公館的老爺和太太也心懷感恩,認為他們資助他上學就是他的恩人。他在以前還對她說過,如果他畢業以後不接受金公館替他安排的工作,會不會是忘恩負義呢?
可他想依靠自己讓父母不必再做下人,讓他以後的兒女不必一出生就是小傭人,要從小學習學著侍候主人,侍候公子小姐。
他有這個夢想。
他並不恨金老爺和金太太,他
甚至還為了不能繼續留在金家工作而遭受良心的譴責。
可是現在他們一家都被金公館給毀了。他以為的恩人不再是恩人,而成了仇人。
他也發現了他與金公館之間不是平等的,他們兩家是天淵之彆。
他更加體會到了階級與地位的差彆。
他對楊玉蟬開始退避三舍了,對這段愛情失去了信心。
楊玉蟬感覺到了他的躲避。
可她也恨他不能更有勇氣一點繼續來愛她。
她也恨自己,沒有更多的勇氣上前一步擁抱他。
楊玉蟬身心俱疲的回到家,她看不到這段感情的曙光在哪裡。可是一回來,媽媽就大發雷霆,她知道自己做錯了,百口莫辯,隻能靜靜站著挨罵聽。
祝顏舒罵著罵著眼淚就下來了,張媽趕緊上來扶住她:“太太,你消消氣,大小心隻是一時糊塗。大小姐,你還愣著乾什麼?快向你媽賠禮道歉啊!”
楊玉蟬上前一步就被祝顏舒打斷了:“我不要你向我道歉!你自己好好反省,想不明白就永遠彆跟我說話!”
楊玉蟬轉身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