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書是不會借的(1 / 2)

民國之燕燕 多木木多 8465 字 4個月前

祝家曾藏有吳道子的幾幅真跡,但在分家之後就不知去向了。祝顏舒幼時學畫,用的就是祝老爺子作的仿畫。幼時的閒情到今日早就所剩無已,今日乍然得見一幅吳道子的仿畫,瞬間就將祝顏舒拉到了二十年以前。

她靜靜的欣賞了近十分鐘,屋中其他人竟然不敢出聲,連楊玉燕都無比安靜的站在蘇純鈞旁邊。

“真是精妙。”祝顏舒直起身,收起浮動的情緒,含著笑與代教授說,“代先生技巧高超,令我都看入了迷。”

代玉書也是受寵若驚。他在英國留學時可沒學過畫,這還是回國以後,進了大學,與各路學者相交以後才萌發的興趣。這幅畫是他去年所作的畫中最為滿意的一幅,一直都隻是珍藏在自己的書房裡,還沒有拿給彆人看。

他總擔心班門弄斧,所作詩畫從來不敢輕易示人,非親友而不可得。

這一次在挑選禮物時,他一時想選從英國帶回的茶具,一時又想拿珍藏的茶葉,或是名酒。結果猶豫再三,最後取了這幅他最滿意的畫作。

從心底深處,雖然祝老先生已經不在了,但他今日登門拜訪,是要造訪老先生的書齋,見藏如見人,他是當自己是來拜訪祝老先生的。後進拜見先生,禮物當然是自己的習作最為恰當。

他選中此畫,意義就在這裡。

但這隻是他心中的念想,祝老先生早已作古,隻有一位遺愛與兩個外孫女。他並沒有抱著這幅畫能被人欣賞的念頭。

萬萬沒想到,是他看輕了人!

代玉書不由自主更加鄭重,輕聲道:“我幾年前才開始習畫,這是我去年畫的一幅仿畫,原畫其實也是仿畫,不過是唐人所仿的吳道子,也算是古董了。代女士如此盛讚,實在令我汗顏。”

祝顏舒笑道:“天底下哪有那麼多幅真吳道子?我見過的也是家父的仿作,幼時學畫,賞的也多是仿作。父親曾道,看畫不是看人名的,是看畫的,隻要畫的好,上麵寫佚名也是好畫,畫得不好,上麵寫皇帝的名字也是爛畫。”

一屋子人都笑起來。

代玉書更是大笑:“老先生說的對!”

兩人繼續就著此畫的用筆、立意、

衣冠等處進行了更加詳儘的討論,楊玉燕在旁邊,漸漸發現自己聽不懂了。

蘇純鈞聽到興處,轉頭也想與楊二小姐聊一聊,立刻發現她有些尷尬,轉念一想就懂了,他想了想,輕聲在她耳邊說:“你看畫中的鬼和鐘馗是不是都胖胖的?”

楊玉燕伸頭看,點點頭。

他道:“那是因為唐人全是大胖子。”

楊玉燕被逗笑了。

他牽著她往前站了站,指給她看那畫中鐘馗的衣冠,告訴她這是唐朝的什麼官的官服,雖然並不完全一樣,但頭冠、胸口繡品圖樣以及腰帶都說明了這是什麼官。

而且這是代教授的話,代教授喜歡諷刺,再看那鐘馗身後的小鬼,它們有的赤身,有的駕雲,有的騎馬,有的扛刀,雖然是眾鬼,卻好像是鐘馗的手下一般。神話中鐘馗會驅鬼,所以這幅畫中的鐘馗帶著鬼眾出行,那些鬼都是他手下的小鬼。

換言之,鐘馗與鬼,乃是一夥。

楊玉燕馬上就領會到了!

“哦,原來如此。”這下她看畫也不尷尬了,能看懂就不會尷尬了,哪怕隻領會到幾分意思,也會覺得這畫有意思了。

蘇純鈞繼續給她小聲講:“你看那個細頸細胳膊細腿,肚子卻仿佛懷胎十月的鬼,那就是個餓死鬼,你看它是不是一雙倒八字眉,一雙細眼睛?你要是見過財政局的局長……”

他一挑眉,楊玉燕心領神會:“哇哦……”

鐘馗身後眾鬼幾乎都有一副“熟麵孔”。也就是楊玉燕不太關心實事才對這些麵孔不熟悉,而楊玉蟬是就算認出來了,也半絲也不敢聲張,隻做啞巴。

祝顏舒就邊看邊笑了,與代教授更加相談甚歡。

隻有張媽看不懂,她還有許多事要做呢。

見夫人、小姐與客人們交談得熱鬨,她先去把客廳裡的一麵牆壁騰空,備著一會兒祝顏舒要現場掛畫。

然後將廚房收拾乾淨,估量著代教授可能還要留下吃午飯,悄悄跟楊玉燕說了一聲就提著籃子出去買菜了。

楊玉燕連忙從人群中脫身出來,跟著張媽到門口,問:“張媽,都要買什麼啊?現在好買不好買?”

張媽:“菜市都開了,肉店魚鋪也都開了,東西還是好買的。我也不買多,

買兩隻雞,一隻炒著一隻煮湯,再買兩條魚,防著晚上代教授也在這裡吃。家裡有現成的火腿,再看有沒有什麼新鮮的青菜,買一點也就齊全了。”

楊玉燕:“你拿不了就請人送回來,不要自己提呀。”兩隻雞兩條魚可不輕。

張媽:“我都曉得的,你快回去吧。”

楊玉燕轉回屋,見到祝顏舒捧著畫說:“這畫我看就掛在這邊屋裡正好,借這鬼王的威風,也擋一擋邪氣。”

客廳有張媽才騰好的一麵空牆,蘇純鈞便踩在椅子上,親手將畫掛了上去。

他跳下來,拍拍手上的灰,就又站到楊玉燕身旁,小聲問她:“張媽是不是去買菜了?”

楊玉燕點點頭,嗔他:“你就想著吃。”

蘇純鈞做作的咽了口口水,說:“實不相瞞,我現在看到張媽就肚子叫。”

楊玉燕看著畫說:“代教授實在是多才多藝。”

蘇純鈞感歎:“他聰明得像妖怪一樣!我從小學畫,學了十幾年,還比不上他學幾年的。我也仿過吳道子的畫,畫的稀爛,最多隻能仿到幾分意、形,神韻是半分也沒有的。”不過代教授學什麼都快,他自己都說到大學來任教對他來說就像重新當學生一樣。

楊玉燕聽他講代教授除了自己平時給學生上課,還時常去其他教授的課堂上當學生偷師,幾乎學校裡所有的教授的課他都聽過,還認認真真寫作業,比真正的學生都要認真,也比他們學得更好。

“學海無涯。”蘇純鈞說。

對代教授來說,這是一句實實在在的話。

花也送了,畫也送了。祝顏舒終於實踐諾言,帶代教授去看祝家藏書了。

祝家藏書的地方竟然是在五樓,與楊虛鶴原本的書房相臨。

楊虛鶴離開後,這間書房就換了鎖,東西也全都被清理了出去。

任誰也沒想到,這裡還有一間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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