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顏舒走在樓梯上的時候聽到了一個曲子,是個男人在唱俄羅斯的民歌《三套車》。
她在少女時期還在自己家的鋼琴上彈過這首曲子的幾個小節,不過自從結婚以後,她就很少彈了。
現在聽起來,仿佛是她的少女時代在向她招手。
走近自己家門了,歌聲也隨之消失,但取而代之的卻是年輕人的說話聲,他們熱情的議論著什麼。
祝顏舒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知道這是楊玉燕和楊玉蟬在跟施無為學習討論時的聲音,沒有學校與老師的監督,他們的學習就充斥著大量的無意義的討論。他們會為一個問題爭執上好幾天,甚至會是幾個月,他們在一起時討論,離開後還會寫日記寫信。
這也是祝顏舒的青春。
她也曾有這麼無憂無慮的幸福時光。
每天清晨起來,她的腦子就會浮現起最近讀過的書、看過的歌劇,她會在家裡招呼新朋友、老朋友們一起玩,大家熱熱鬨鬨的,做什麼都在一起。
那時她有無數的新主意,無數的新想法。她曾想像過自己會成為政府裡的一個重機的女官員,也曾以為她會成為一個新式的諷刺作家,開辦一家報社,或成為一個甄選優秀稿件的女編輯。
她還曾想像過自己成為女明星,一個電影演員,她還曾在鏡子將練習表情,如何哭得好看。
等等。
青春時光就像肥皂泡。
消失的無影無蹤。
回憶起來,她清楚記得自己的一個個夢想是怎麼消失的。也記得自己是怎麼選擇將這些夢想都放棄的。
她不去努力實現它們時,它們就放棄了。
當父母去世,她的夢想就變了。她更想守護好自己的小家,讓自己的孩子能安安穩穩的生活。
再美好的夢想,也比不上親人。
她早就發覺丈夫不可靠也不可信。她愛錯了人,嫁錯了人,但她很早就發現了。比楊虛鶴在五樓的書房裡跟女學生關起門來學習更早。
她不是從那時起才對愛情失望的。
更早。
遠在父母去世之前。
假如她願意對著外人承認,那是在楊玉蟬降生以後。
生完第一個孩子,她就知道楊虛鶴不是一個靠得住
的男人了。
在所有人都為楊玉蟬誕生高興的時候,楊虛鶴的第一個反應卻是:“爸爸這麼高興的話,會不會為我們買一輛車?”
祝顏舒當時臉上還帶著笑,心裡卻突然從一場迷夢中清醒了過來。她連表情都沒變,繼續笑著問他:“車?可我不會開啊。”
楊虛鶴笑著說:“你不會開不要緊,可以給我開啊。”
祝顏舒:“你也不會呀。”
楊虛鶴:“有車我就可以學了啊。你想想,有一輛汽車開,多威風啊。”
祝顏舒當時真想敲開他的腦袋看一看,他是真的這麼傻,還是傻到沒發現自己的話不對。
家裡所有的人,包括下人,包括來看望她的朋友,所有人,都在為他們的第一個孩子誕生而開心。
朋友不會現在叫她去打牌,隻會誇楊玉蟬長得漂亮,誇她生了一個孩子還沒有胖起來,臉仍是這麼小。
哪怕是來找祝老爺子想讓他掏錢捐款的那些機構和人,也不會在此時登門說錢的事,他們都知道現在過來隻送禮,恭賀祝家添丁進口。
那些外人都知道現在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話。
可她的丈夫,竟然在看到女兒誕生後想要的是讓女兒的外公高興之下掏一大筆錢買一輛汽車。
你是傻子嗎?
就算你想騙人,連掩飾都不會嗎?
祝顏舒反省,是她的錯。是她用那許多禮物,用她對楊虛鶴熱烈的愛情表達,讓這個男人失去了理智,讓他以為祝家的錢是可以任他取用的,隻要他開口,她是絕不會吝嗇的,畢竟以前他不開口,她就為他花了不少錢了。
可是,並不是這樣啊。
她花錢是替自己買開心的,不是為他花錢啊。
第二個女兒,楊玉燕的誕生則是祝老爺子的要求,他對她講,多生一個孩子。
他說:“你知道為什麼皇帝一個繼承人不夠,要多生幾個嗎?”
因為一個繼承人不保險。他可能會遭遇意外,可能會不孝順,可能會與祝顏舒合不來。孩子也有自己的脾氣啊,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跟父母合得來的。
所以,一個不夠。
對祝顏舒來講,尤其不夠。
在她已經明白丈夫靠不住之後,她就必須替自己再找一個新的人生搭檔。
男人靠不住時,女人還可以靠孩子。
祝老爺子語重心長:“這是女人的優勢,你要發揮這個優勢。”母親與孩子的聯係天生就比父親更緊密。
於是,祝顏舒又生了楊玉燕。
兩個已經足夠了。
之後她就隻為兩個女兒而活。
她養育她們,教導她們。距離以前的自己越來越遠,距離夢想越來越遠。
現在,她推開門就能看到自己以前的時光了。
門打開了,客廳裡的聲音瞬間就傳了出來。
楊玉燕:“我覺得還是太長了。十九章回就可以了。”
在她發現照她列出的大綱,《安娜新譯》可能變成長篇巨製之後,她就打定主意要投機取巧了。
本來隻是一個很小很小的翻譯小文而已啊!
現在他們給她排出的章回足足有八十九回!這要翻到什麼時候啊!
楊玉燕大刀闊斧的開始砍了。
開頭初見不要了,直接跳到安娜在火車站遇上渥倫斯基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