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山本,祭典的天仙配唱到了淩晨兩點才下戲。
——沒辦法啊!很多老鄉聽說學生給唱免費的大戲,都回家吃過晚飯睡過一覺才扶老攜幼的趕來聽免費大戲。
楊玉燕這邊送走日本人也功成身退打算收攤,老鄉們都不樂意了,站在戲台子下攔住唱戲的學生不讓走,都說是來聽天仙配的。
楊玉燕一抹臉,給唱戲的同學們一人加了一個雞腿當夜宵,讓他們唱完天仙配再收攤。
唱戲的同學們吃完雞腿隻好再次粉墨登場,楊奸商回家睡覺。
第二天早上起來,她先去找唐校長,打算繼續用今天的廣場。
“祭典都要辦三天。”楊同學說。
唐校長坐在早餐桌前吃油煎蛋配豆漿油條,聽得此言,拂胸回屋躺床。
“楊同學,你昨天辛苦了,今天就休息休息吧,大家也要休息休息的。”
唐校長裝病,把勤於賺錢的楊同學請走了。
祭典什麼的,辦一天就夠了!
楊同學沉迷賺錢,無法自拔,想再次糾集慈善基金會的同學們一起向上陳情。
不料,她找到基金會,空無一人。
找到寢室,所有的同學都賴床不起。
除了賺錢賺到精神百倍的楊同學之外,大多數凡人在經過昨天的辛勞之後,今天都有點疲軟。
楊同學鼓舞他們:“我們是為了幫助大家,為了基金會啊!隻要再開兩天祭典,就能賺更多的錢了!”
可惜,精神上的鼓舞抵不過肉-體上的辛苦,沒有一個同學繼續響應她的“賺錢就能幫助他人,賺更多錢就能幫助更多的人”。
楊奸商拉不來壯丁,隻能無奈回去上課。
下了課再去基金會算賬,看看昨天到底賺了多少錢。
所有收來的錢都集中到一張桌上,四個女同學加一個家裡是賬房的男同學一邊撥算盤一邊算賬。
扣除掉不得不付出的材料費,再省略人工費——都是義工嘛,剩下的就都是收益了。
昨天所有的攤位加起來共盈利收入六百九十二塊錢!
楊玉燕把這個數字大寫加粗的掛在基金會的黑板上,激動的動員大家“一天是六百九十二,兩天就是一千五!三天就是兩千!同學們!我們要努力賺
錢啊!”
底下同學小聲嘀咕。
“家學淵源啊。”
“這就是遺傳啊。”
“我聽說楊同學想改姓祝。”
“我聽說的是楊同學本來就該姓祝,當年她父母結婚時說好的,次子姓祝。”
楊玉燕不明白,怎麼過了兩天好多人都叫她“祝同學”了,她想改姓的事這麼快就被大家都知道了?她也就笑嘻嘻的答應著,作業本上也把“楊玉燕”都寫成“祝玉燕”。
雖然大家都改叫她祝同學了,但都不願意再辦一次祭典。以前大家覺得總讓蘇先生一個人捐錢不太好,現在大家都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基金會需要這樣熱血的人士才能生存下去!
雖然大家都不樂意繼續做生意賺錢,但大家擅長多種技術的事還是被附近的鄉親們看在眼裡了,終於!有人來找他們學技術了!
開學習班的同學熱淚盈眶。
他們都以為學習班是不可能辦起來的,沒想到辦一次祭典,竟然誤打誤撞的成了招生廣告。
原來以前是沒有人相信學生們真的會這些東西,都以為他們吹牛皮呢。
學習班終於迎來了第一批學生,雖然隻有幾個人,但一個好的開頭勝過一切。
基金會的同學們又都一窩蜂的跑去搞學習班了,沒人跟楊奸商一起賺錢。
楊奸商騙不來人,隻好偃旗息鼓,下回再說。
正好,她也有一件大事需要考慮。
上回山本說的話嚇了她一跳,她才發現過於閃耀也不是什麼好事,這不,大野狼就看中她了。
不過幸好這個世界還是給她留下了一線生機的。
就算是在日本,已婚女性也是默認不必工作的。在日本和中國,夫權有時比父權更偉大,已婚女性是丈夫的所有物,這是一條公認的社會常識。
要想徹底拒絕山本,避免被綁到日本去留學,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結婚。
楊玉燕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這個主意,可是要說出口時,她又猶豫了。
她擔心這會傷了蘇老師的心。
他們兩人應該是因為愛而結合,而不是為了躲避日本人。
所以,她糾結了好幾天都沒有說出口。
正好,她親媽也有一件事打算說出來嚇孩子一跳。
上回,祝顏舒看到了楊玉燕在招
惹是非上的巨大潛力,深刻的認識到自己能力不足。
她並不是一個自大的女人。早在楊玉燕這個年紀,或許她是自大的。但在失去父母的扶助,獨自一人帶著兩個女兒生活了這麼久之後,她早就學會對男權社會妥協了。
這個世界並不承認女人有獨自行走的權力。
昨天晚上,蘇純鈞是未婚夫,所以他可以跟上去,唐校長是師長,他也可以跟上去。她是母親,卻是一個女人,所以她不能跟上去。
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無知者無畏的走向前。
她並不想扼殺楊玉燕。假如她是一個簡單粗暴的母親,她可以把她關在家裡,一遍遍的打她,直到打斷她的腿,打得她再也不敢在外麵張牙舞爪,放縱她的聰明。
——有時她都覺得她真應該把這孩子關起來。
她猶豫過好多次。
可每一次她都想質問自己:祝顏舒,你隻能想出這種辦法來嗎?你除了把她關起來,就沒有彆的主意了嗎?那這樣的你,跟那些沒有讀過書的女人又有什麼不同呢?
可她又要怎麼去幫助自己的孩子呢?
給她找一個愛她的、能保護她的丈夫夠不夠?
她找到了蘇純鈞,他可以提供給她的女兒富足的生活,最要緊的是他愛著她,一個充滿愛的環境是優越的,愛會像潤滑油一樣(汽車潤滑油,不要想歪。作者語。)包裹住婚姻中充滿梭角的地方,讓她過得舒適又安泰。
可這還是不夠。
一個母親怎麼能覺得給自己女兒的已經夠了呢?不管是愛、保護、還是優越的生活,都永遠不夠。
她還想找到更多、更多能保護她的東西。
被男權限製,還可以反過來利用男權。
所謂男權,就是男人可以行使的權力,在與女性相比,男性具有女性所不具備的優越性和便利。
那女性也可以利用男人,來獲得同等的男權。
在這之前,祝顏舒與代教授有過一場不那麼浪漫的談話。
她與他之間,是有那麼一點點曖昧在的。
但兩人都不是少年了。
他有他的事業與理想,他的學生,他的學校。
而她有她的女兒,新的生活,新的理想和事業。
所以他與她都沒有說出口,隻
讓那一點點心有靈犀融化在每一次的眼神交彙間,每一次的交談中,每一次的笑容裡。
她比在家裡時更注重妝容。
以前她總是塗著鮮紅的口紅,打扮精致,頭發上的每一個卷子都要一絲不苟。
現在她總是會在睡前噴上香水,讓殘存的香氣在第二天環繞在她身上,讓他與她在一起時,隻能聞到似有若無的香味,就像她對他的心意,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而她也自大的覺得,他在對著她的時候笑容更多,聲音更有磁性,語調更溫柔。
楊玉蟬說:“無為講代教授現在都愛在客廳裡待著了,以前他都是在書房裡看書。”
她心中暗喜,嘴上卻說:“代教授懂禮貌,我們這些人雖是借住,也跟客人差不多,代教授怕我們尷尬,才會常常在外麵陪著我們的。”
於是,她也常常在客廳裡留連。
她想對他好,又不知怎麼才是好。有心要送他禮物,又擔心他會覺得她一身銅臭。隻好對張媽說,讓張媽多做些代教授愛吃的飯菜。
她道:“客隨主便,現在桌上的飯菜都是我們自家人愛吃的,也不知道人家代教授愛吃什麼,好歹做兩道人家愛吃的。”
張媽道:“現在哪裡是我做?全都是無為在做。代教授以前吃無為做的菜就可以,我們來了就不可以了?我倒覺得,現在飯桌上的菜比代教授以前吃的精致多了呢。”
她沒好氣道:“哎喲,你就多做兩道嘛。”
張媽隨口應道:“好好好。”過一會兒,張媽又來,端著兩杯咖啡遞給她:“給你,送去給代教授喝吧。我才煮的呢。”
她接過來兩個杯子,道:“人家哪裡喝得了兩杯?這都幾點了,喝了晚上不用睡了。”
張媽看她,抱著手,指著杯子說:“這杯是給你的,你上去跟他一起喝嘛。”
她臉上微微發燒,站起來說:“還讓我送上去喲。”
張媽就站在原地看著她上樓,笑嗬嗬的說:“你端嘛,我廚房還忙著呢,今晚還要多做兩道菜呢。”
她在樓梯上跺跺腳,還是端著咖啡上樓了。
張媽煮咖啡煮得很對味呢。
她端著咖啡進去,他笑著請她進門,兩人喝著咖啡,一起讀書。
他盛讚祝家
的藏書,臥室裡到處都堆著書,床上、桌上、椅子上,哪裡都有。
她踢了踢牆角的地鋪,笑著說:“這是蘇先生晚上睡覺的床吧?”
他也笑著說:“純鈞對燕燕真是一片真心。”
她心裡知道,卻願意聽彆人再說一遍:“當老師的要替學生拉票嗎?他成日在官場中打滾,能有多少真心給人?”
他說:“因為沒有見過真心,所以隻能把自己的真心掏出來給彆人了。”
她心中一動,感慨道:“到底是親師生,你把他說的這麼可憐,是想叫我多憐惜他幾分嗎?我也知道,他是個可憐的孩子。”
她還記得蘇純鈞頭一回來租房子時,穿著洗得乾乾淨淨的校服,瘦得臉頰都沒有肉了,一雙眼睛又黑又亮,笑容卻甜的很,他極為精明的把樓上樓下的空房間都看一遍,挑中了與她家相隔一層的樓上。
他說:“祝老板,我想租下這一間,一個月十五塊錢,一塊都不少你的。”
她笑嗬嗬的說:“十五是多少年前的價格了?看你年輕,一個月算你十八塊好了。”
他不還價,輕鬆的點點頭,說:“十八就十八,我今天就搬進來。”
她看出他是個窮鬼——窮得連一件外衣都沒有,窮得連飯都要吃不上了,他哪來的錢付房租?
果不其然,他租下房子,搬來家具,然後就對她講:“房租先欠三個月,我有一樁生意,三個月後就能見到回錢,到時一毛不少給你。”
她笑了,說:“我樓下房間裡就有電話機,現在撥個電話到警察局,立刻就能喊來人把你投進監獄吃牢飯。我每個月都要往警察局送錢的,想在我祝家樓當騙子,你是小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