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足一米五的日本男人急步上前,緊緊握住蘇純鈞的手,躬著身子說:“蘇桑!久疏問候!”
他叫鬆田,是經營著一家娃娃工廠的日本商人,也是日本商會中最反對鈴木三郎的一個。
祝玉燕站在蘇純鈞身後,充分表現了一個符合日本人想像中的妻子——不說話,微笑像紋在嘴邊一樣。
鬆田還帶來了他的中國妻子,是一個綁了小腳的女人,驚惶不安,從進來起頭就沒抬起來過。她沒有穿日本和服,也沒有穿旗袍,穿的是漢家女子的服飾,頭發梳成一個發髻。
這讓人一眼就看出來了,她是一個漢人,既然綁了小腳,可能家裡還曾經有一些錢,不然不可能允許女兒綁小腳,早送出去做工了。
隻有地主、鄉紳這種不需要女兒做工賺錢的漢人家族才會給女兒綁小腳。
她的臉很小,圓圓的,一看就不大,最多十五六歲。她的額頭剔過發,顯得腦門賊大,因為腦門大有福,所以不論男女,都會剔掉前額的頭發,跟禿頭似的——也可能是滿人有剔發的習俗,漢人的審美就歪過去了。
不管是中國的閨秀教育還是日本的妻子教育,這個女孩子都沒有在這種場合發表意見的權力,所以她沉默的像一個影子,隻是在坐下來和站起來,以及接過茶杯的時候不由自主的看向她的日本丈夫。
蘇純鈞和祝玉燕就在以前的馮家宅邸宴客,今天顯然是家宴。
桌上擺的是西餐,吃的是牛排。男士全都穿西裝,女士著裝就自由多了,祝玉燕今天穿旗袍,是祝女士以前的舊衣,雖然存放了二十多年,仍舊光鮮亮麗,改一改也不掉身份。這件旗袍上就用金線紋上了魚鱗,襯著深紅色的緞子,在水晶燈下美得炫目。
這樣一件旗袍,沒有五百塊都下不來,而且現在早就找不到老手藝的旗袍師傅了,想做都沒地方做。
鬆田雖然看起來個子小,但他的心眼可不少。他就算不清楚前因後果,不了解蘇純鈞與祝玉燕想乾什麼,但他非常了解一點,那就是他們都想對付鈴木三郎!
他的中國話不知是不是跟他的中國妻子學的,有點吳儂軟語的嬌嗲,不過說的話就很直白了。
鬆田:“我們可以一起乾掉鈴木三郎!”
“隻要我成為您唯一的朋友,我一定會用儘全力支持您!”
“我願意將我每一年收入的三分之一送給您,讓您當大官!”
祝玉燕在今晚的宴會上什麼都不必做,帶一雙耳朵來聽就行了。
在這之前,蘇純鈞也給她介紹了一下這個鬆田的來曆,包括他的買賣。
聽了一會兒之後,祝玉燕明白為什麼鬆田這麼想乾掉鈴木三郎了,而且他又為什麼這麼有把握。
因為他的娃娃工廠很賺錢!
娃娃工廠和馬口鐵工廠不太一樣,技術含量要稍微低一點,需要的工人也隻需要精通一些簡單的工作就可以完成娃娃的組裝,而且比起馬口鐵,他的娃娃的銷量也相當不錯。
他製作的娃娃都是金發碧眼的美國娃娃——沒有彆的膚色發色,全是金發碧眼。
因為金發碧眼現在是最火的娃娃。
這不是以後追求政-治-正-確的世界,現在這個世界是扭曲的,它在病態的追求著白人審美,整個世界都是如此。
而且物資匱乏和戰爭一樣是全球的問題,美國和英國的白人也在忍饑挨餓。祝玉燕看的雜誌很喜歡翻譯外國的“專家”文章,她就看到過外國的專家忽悠外國人吃土豆,說土豆就可以滿足身體所需,不用吃麵包,吹得煞有介事,不吃蔬菜雞蛋牛奶,隻要土豆加一點胡椒粉和鹽就行了,這叫個屁的滿足身體所需。
雜誌翻譯過來當然是想借外國專家的嘴安撫一下中國的百姓,你們看外國專家都這麼說了,你們當然要信以為真啊。
不過,百姓們要先能看到這本雜誌才行,他們還要先識字。
結果就是能看到雜誌的如祝玉燕之流的太太們,其實也不必吃土豆裹腹。
在肚子饑餓的時候,買一個漂亮的娃娃哄孩子是舉世公認的好辦法。
所以,娃娃現在是全球熱銷的產品。比起罐頭,可能你買不到罐頭,因為食物是配給製的,但你手裡的錢還可以在百貨公司買一個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