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之際,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開了。
從山上望下去,金燦燦的一片,蜜蜂蝴蝶在其間飛舞,夕陽下,掩映在綠樹紅花之間的山村,家家戶戶煙囪正冒著炊煙。
這裡是蜀國、吳國和中州國的交界之處,也就是中州國和吳國邊界線那條大溝壑的西邊儘頭,底下便是聞風喪膽的鏡花穀。
這座小山村離著鏡花穀還挺遠,不然鏡花穀的妖精時常出來作亂,他們早就住不下去,早就搬走了。
雲微帶著荼茶和雲雙,行走在山林小路上,前後左右都是茂密的荊棘,越往山林深處走去,蒼天古木便越來越多,傘蓋大的樹葉遮天蔽日一般。
十年過去,荼茶和雲雙長大不少,現在都是十二三歲的少年少女模樣,少年清俊可愛,少女秀美漂亮。
“怎麼沒有碰到一個小妖呢?”按說已經這麼深的野林子了,應該有小妖小怪了,但卻半點沒看到。
這樣的深山野林,光線很黑暗,踩著積了很厚很厚的樹葉層上麵,沙沙作響。
突然,從半空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就好像長蛇爬過的聲音那般。
三人立即反應過來,頃刻間上了樹梢,就看見空中一大片的藤蔓延伸出來,這些藤蔓來自於一位綠衣女子,她的容貌有些古怪,單看的話,其實每個五官都不錯,但組合起來,就特彆的不和諧,有種扭曲感。
而對麵把一支樹枝當武器的紅衣男子不是彆人,正是謝雲亭,他直接一‘劍’斬斷了綠衣女子的藤蔓。
“謝雲亭,你可要藏好了你的心上人,對於我們妖來說,誓不罷休是為數不多的優點。”
綠衣女子雖然是在放狠話,但那雙唯一還算得上正常的眼睛滿是含情脈脈的純情。
謝雲亭神色淡定道:“綠姬,我再次警告你,惹到我,我是會很生氣,後果你承受不了。”
他無論幾輩子,唯一的包容就隻給了談千流。
“嗬嗬,我偏要試試!”綠姬冷笑一聲,她的臉上爬滿了藤蔓。
雲雙吐槽道:“姐姐,謝雲亭這招蜂引蝶的本事不小啊,每次都讓修然哥給他善後。”
荼茶嘿嘿笑道:“不隻是他,扶雙月他們哪個不是惹禍精?”
結果最後受累的都是楊修然,但這事也怪不得他們,誰叫他們長得好看,又有個性,武力值還高……這被彆人喜歡,被彆人纏上,也不是他們的錯。
雲微嘴角抽了抽:“這真的是師弟上輩子欠了他們的。”
雖然從中京城離開後,這十年時間,雲微和師弟都沒有再見過麵,但師弟的事情她還是知道的。
謝雲亭六人一妖,那真是賴上楊修然了。
她覺得他們之所以不用強製手段,是因為他們沒把握,且他們覺得人間界這點時間,他們浪費得起。
走出這片山脈,便是一座小縣城,但凡大的縣城、小鎮,都是依山傍水。
這座小縣城兩者兼具,是一處十分優美的地方,不少文人雅士來過這裡後,留下了許多優美的詩詞歌賦。
楊修然就在小縣城,不隻是他,他還帶著倆拖油瓶。
這倆拖油瓶不是彆人,正是嘉鉞帝楚楊和貴妃楊芙兒。
三年前,嘉鉞帝禪位了,禪位給四皇子,而後在京城呆了兩年,這兩年主要是和新皇的交接,把皇家的一應事務都全權交到新皇手上。
去年,元宵過後,他們倆就迫不及待地跟著楊修然出來遊曆天下了。
當然,帶著嘉鉞帝和貴妃兩人,那陣仗必然不小,除了伺候的人少了點之外,護衛一個都不少。
一年時間,旅程都是慢悠悠的,要麼嘉鉞帝去清查地方官場了,要麼就是楊修然去處理一些亂神鬼怪之事。
去年冬月,當今天下幾大門派商議聯合起來去剿滅鏡花穀的樹妖,主要是近些年來,這樹妖膽子越發大了,他名下的那些小妖小鬼禍害人間,雖然被抓的不少,但就像割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很快長出下一茬。
再這樣下去,就不行了,所以幾個大門派掌門商議過後,就發出了屠穀召喚,不少門派響應,眼下鏡花穀外麵來了不少能人異士。
嘉鉞帝正蠢蠢欲動,他想去看看所謂的鏡花穀是什麼樣子?所謂的樹妖又是什麼樣子?
貴妃懶得勸他,因為鏡花穀在群山環抱的深處,他們壓根進不去,且她十分識時務,堅決不成為兒子的累贅。
她稍稍踮起腳尖,朝客棧門外看去,她兒子正和人說話呢。
那人不是彆人,是巫倫,因為知曉巫皇後當初就是導致兒子丟失的元凶之一,貴妃很不待見他,巫倫反正是能不在貴妃麵前露臉就能不露臉。
十年前,嘉鉞帝還是沒對巫家趕儘殺絕,巫家爵位被除,當初和巫皇後合謀的幾個巫家人死了,又犯了法的坐牢,像老弱婦孺都好好的,五房人分崩離析,三房也就是巫倫這一房,大約是現在發展得最好的,因為巫倫給侄子侄女開了點掛,讓他們把振興家業的重任擔了起來,他自己就置身事外了。
“誒,你倒是……”嘉鉞帝扭頭一看,瞬間有些鬱悶,現在他早就不是貴妃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他探頭往外看去,忍不住嘀咕道:“話說,修然和這七個人之間到底怎麼回事?倒是選一個嘛,我都沒要求了,男人女人都好。”
貴妃瞥了他一眼:“你的看法不重要!”
嘉鉞帝瞪她:“你的看法也不重要!”
“哼!”貴妃衝他翻了一個白眼,目光再次看向外麵,恰好看到一身紅衣的謝雲亭回來了。
她不禁感慨道:“其實我覺得謝雲亭和鳳玉晗最好了,另外五個不是很喜歡。”
雖然胡澤也是一身紅衣,但他和謝雲亭給她的感覺不大一樣,她比較喜歡謝雲亭。
嘉鉞帝冷哼道:“你當然喜歡了,今天早上,謝雲亭逗得你開心嗎?”
片刻後,楊修然和謝雲亭一起走進了客棧,巫倫自是住在彆的地方,還有這間客棧房間有限,其他人也不是都住在這裡,當初是他們抓鬮抓到的。
“誒誒誒,修然,你們是不是夜半就要去鏡花穀,我也要去啊!”嘉鉞帝一把拽住兒子,他想見見這些修士和妖精們相鬥的大場麵啊。
楊修然扒掉他的手,十分堅決道:“不行,想都不要想!”
嘉鉞帝忿忿道:“不就是遠了點嗎?我可以……”
“你不可以,你要是任性妄為,回頭我就不帶你了,把你送回中京城。”這話十分有威懾力,嘉鉞帝還真怕兒子帶著貴妃跑路,把他送回中京城,他就算去追去找人,也肯定追不到找不到。
謝雲亭忍著內心的笑意,對待嘉鉞帝這個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兒,楊修然從來就不縱容他。
但對待貴妃,楊修然就十分的縱容,但凡她想要做什麼,他都會幫忙。
如果是貴妃開口,楊修然不一定會拒絕,但貴妃不想給兒子惹麻煩,所以是堅決不會做為難兒子的事情。
“不帶就不帶嘛!”說得多委屈似的,但楊修然現在不會上他的當了,最開始那兩年不了解他,上過他許多次當,典型的‘狼來了’,他就絕不會再心軟了。
過了黃昏後,天色就在極短的時間內黑了下來,客棧有一株桃花樹,開滿了桃花,一陣風吹過,花瓣飄落得滿客棧都是。
子時剛過,楊修然就從房間裡出來了,先見了守衛,叮囑他們一聲,他此去鏡花穀,肯定需要兩三天時間,讓他們不用著急,照顧好兩位祖宗就行了。
護衛首領連連點頭:“王爺放心,我省得。”
這個護衛首領是五年前換過來的,今年三十歲,已經很有經驗了。
等楊修然從客棧出來,謝雲亭他們已經全都在了,就等他一人,當下人齊了,八人身形一展,眨眼間就消失在夜色當中,下一刻已經出現在山林裡了。
中州國和吳國邊界線的那條大溝壑,其儘頭就在鏡花穀東邊,越過那一座大山和一條大江的邊緣。
這條大江就是洛江,它穿透整塊大陸的南北,先是齊國和中州國的邊界河,後又稱為蜀國和吳國的邊界河。
從小縣城路過的丹河便是洛江的支流,最後,它又流回主乾流。
還未過河,就已看到河對麵的火光,因為來的人不少,火堆堆疊起來,火光便能耀眼如烈日。
雲微帶著荼茶和雲雙,從密暗的樹林裡出來,瞬間所有人目光就都看過來了。
“薛姑娘!”穿著紫色門派製服的紫霄山弟子一看到她,就過來打招呼了。
這十年時間,雲微走遍千山萬水,認識了許多同道中人,其中紫霄山、天機門算是最多的。
“雲微,我就說你不會不來的!”這人是紫霄山掌門玄岄真人的二徒弟朱俊風。
雲微是在一次追查被蜘蛛精害人事件當中認識他的,彼時他也是在追查這件事情,而後兩人算是不打不相識。
不過,那是三年前的事情,彼時朱俊風已經成為天下青年才俊第一人,壓過了他師兄淩劍的風頭。
雲微朝他淡淡一笑:“朱師兄,好久不見。”
朱俊風笑聲朗朗,他身後的紫衣弟子又道:“哎呀,大師兄來了!”
大師兄便是淩劍,哪怕朱俊風後來居上,壓過了淩劍,成為天下有名的天之驕子,在紫霄山內部,淩劍的威望仍然很高。
“淩師兄!”雲微打了招呼,淩劍也還了禮數。
作為妖,荼茶和雲雙一左一右跟著雲微,不複白日的活躍好動,現下倆妖變成了鵪鶉。
大家一番敘舊,不一會,又有不少熟人來了。
比如葉天生、都九千、萬千金三人,這三人是鐵杆兄弟,作為天機門弟子,最出名的自然是葉天生手上的各種武器。
跟著淩劍和葉天生他們,很快就來到了鏡花穀外,一眾門派代表人物都在這裡。
“師父、師叔。”雲微快步走上前,先與師父師叔見禮,後又給諸位前輩行禮。
玄岄真人、梅掌門、神算門掌門神算子和長梧道長都在,他們正愁眉苦臉來著。
“這老樹妖經營鏡花穀已經很多年了,他道行很高,鏡花穀已然快被他剝離開來,成為他獨立的妖域,咱們一旦進去,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但不進去,又沒法徹底鏟除樹妖,這該如何是好呢?”
“必須進去,這次不除掉這樹妖,他定然越來越強,等他從鏡花穀出來,真正為禍蒼生時,咱們有一個算一個,也逃不過,左不過是多活幾年罷了。”
“是啊,都這把年紀了,也活不了更久了,興許上天看咱們臨時前的功績,下輩子投個好胎……”
所以,雲微覺得他們這群人,有時候很可惡,但有時候又很可愛。
比如歸一派,這一派是最仇恨妖怪的,不管是壞妖還是好妖,但凡看到那就是喊打喊殺。
因為歸一派上一任掌門最心愛的小師妹死在了妖精手上,這一任掌門的妻子和大徒弟也都死在妖精手上,於是歸一派全派的宗旨理念就是鏟除世間一切妖怪。
正說著,河灘那邊傳來了打鬥聲音,鬥法的璀璨光輝,刀劍兵戈相撞的聲音。
“胡澤,你還敢來?”說這話的是歸一派掌門的二徒弟,一聽他這語氣就知道他和胡澤有不同戴天之仇。
咳咳,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仇大恨,也就是他喜歡的小師妹移情彆戀戀上了胡澤,從那之後,他就視胡澤為平生最恨之人。
“我為何不敢來?”胡澤語氣很淡,壓根就不正麵看他。
楊修然不管他們的桃花債,與認識的同道中人打了招呼後,便問道:“看到我師伯師父和師姐了嗎?”
“哈哈,楊修然,好久不見了呀。”
“你笑什麼笑?倒是告訴我,看到我師姐了麼?”楊修然和這人很熟悉,這人當初在中京城逗留兩年,全是他提供食宿的。
兩人熱情擁抱了一下,那人才說道:“看到了啊,薛師姐去那邊見諸位前輩了。”
穿過人群,翻過小山坡,楊修然就看到了月光下的師父師伯和師姐。
他直接一個蹦躂就飛了下來,就好像離家的鳥兒歸巢那般迫不及待,歡喜雀躍。
“徒兒拜見師伯,拜見師父。”楊修然鼻子有些酸,他是真的十年沒見師父和師伯、師姐了。
天一道長、文一道長隻是拍了拍楊修然的肩膀,含笑道:“長大了啊!”
十年不見,楊修然從十六歲的少年郎長成一個清雋俏皮的男子,他的長相其實不怎麼出色,讓外人來評判一下,實在難以相信他是嘉鉞帝和楊貴妃的兒子。
楊貴妃到了現在仍然還是美得出奇,去年夏天的時候,還一度差點讓一處山林的妖精給擄走了呢!
鏡寶在雲微耳畔感慨:【雲微,我覺得肯定是楊修然的靈魂是被修補的,沒有完全康複,所以影響了他的顏值。】
雲微無所謂道:【這樣就很好了,他還是挺像貴妃娘娘的,至少那對酒窩就像極了。】
是的,全身上下,楊修然也就酒窩和貴妃一模一樣,而完全不像嘉鉞帝。
楚氏宗室那邊,當初宗令見到楊修然,後來就偷偷找嘉鉞帝再三確認:“陛下,您確認這位楊公子真的是五皇子?彆再認錯了吧?”
實在不像啊,怎麼看都怎麼不像。
嘉鉞帝送給宗令一個白眼:“這次絕不會認錯。”
雖然他自己也懷疑過,但國師和貴妃總不會再認錯?
給一眾前輩見了禮後,楊修然腳步一轉,就來到了雲微身邊,伸手揉了揉荼茶、雲雙的腦袋。
荼茶、雲雙這會子很乖,軟軟道:“修然哥。”
“真乖!”轉頭,他就把頭搭在雲微肩膀上,委屈道:“師姐,你就不想我嗎?”
雲微輕笑道:“想啊。”
“你想我都不回中京城看我!”楊修然語氣滿是控訴的意味。
雲微聳肩道:“哎,這沒辦法,我被這花花世界迷了眼,就想著這時間還長著呢,著什麼急?”
謝雲亭他們走近了,朝天一道長、文一道長和玄岄真人他們拱手一禮,便含笑往這邊來了。
“師姐,好久不見。”謝雲亭這一出口,就把雲微驚著了。
扶雙月看了看謝雲亭,話鋒一轉,笑道:“薛師姐,又見麵了。”
她終究還是沒有謝雲亭臉皮厚,單單叫不出‘師姐’稱呼,但又不想輸給謝雲亭……
鏡寶忍俊不禁道:【哈哈哈哈,這幾個人真是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