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鯨們潛入水下不一會兒就無影無蹤, 時喬被這些船阻擋了視線,在船身下徘徊了許久。
小虎鯨暈頭轉向,像隻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期間還要躲避輪船螺旋槳, 遊得十分艱難,背鰭撞在船身讓她整個身體都歪到一邊, 沒遊多遠就蹭了一身傷。
這樣下去不行,時喬在疼痛的刺激下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螺旋槳停下後她就繼續下潛進到視線不受阻的海平麵之下,一遍遍地發射聲呐尋找親族的位置, 然而麵前就像隔了好幾座防火牆,完全得不到一點信息。
她心下焦急,越急就越慌亂, 完全對現在的局麵束手無策。
剛出生幾個月的小虎鯨寶寶連叫聲都不足以蓋過海麵上喧鬨的聲音, 時喬呼喚的叫聲也被幽深的大海吞沒, 沒有收到任何回應,虎鯨家族已經以她完全追不上的速度消失在了這片海域。
時喬隻顧著埋頭尋找,根本無暇顧忌自己的方向是不是越來越偏,她好不容易遊出這些船的包圍圈, 找了個足以遠離噪音的地方一股腦往前遊。
從海麵上望去, 凱梅納虎鯨家族已經完全遊出了人類的視線範圍, 在雌鯨頭領的帶領下從船下突出重圍。
船上不明情況的人類全都亂哄哄的,人人都探出頭來看虎鯨的動向,哪怕把望遠鏡瞪穿都沒有虎鯨的蹤影。
“它們好像不在這了?去哪了?”
奧利維亞奪過身邊人的望遠鏡朝遠處看, 每一個方向都望了一遍也沒發現虎鯨的影子,甚至無法判斷小虎鯨是不是已經被卷入了船底。
她隻能趕緊回到駕駛室給其他船上的工作人員聯係,及時把船停下。
所有大船都已經停在原地, 人們在停船後又巡視了一圈,才接受了凱梅納虎鯨家族已經離開的事實,遊客們大失所望。
“都怪開過來的船太多了,把虎鯨給嚇跑了。”
“早知道我們就去對麵坐小船了。”
“加起來還沒超過五分鐘,虎鯨就跑沒影了,聽說之前過來的人都能看半個多小時。”
“算了,總比那些沒看過的強,起碼剛才還拍了幾張背影......”
等待許久也沒見到去而複返的鯨群,逗留在海上的觀鯨船紛紛調轉方向離開。
奧利維亞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看似重歸平靜的大海,從剛才觀鯨船越界開始,她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然而船上還有一大堆遊客等待安撫,她隻能暫且放下手裡的望遠鏡回過頭去組織剩下的遊客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項目身上。
她在心裡暗自期盼凱梅納沒有被衝散隊伍,小虎鯨隻是跟隨家長一起離開了這裡。
然而希望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
時喬好不容易遊到完全聽不到噪音的區域,一次又一次地向遠處傳遞聲呐信號,叫得聲音都不複以前輕靈,發出去的信號像是掉進了另一個維度的黑洞,任憑如何努力都感知不到其他虎鯨的存在。
小虎鯨隻能在這片海域遊來遊去,本想回到剛才被船隻包圍的地方原地等待,結果四下尋找了一遍,壓根兒不記得自己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
她徹徹底底的迷路了。
周圍路過的海豚都躍出水麵好奇地打量這隻落單的小虎鯨,可惜它們溝通有障礙,時喬也沒辦法向幾隻海豚求助讓它們帶自己去找虎鯨親族,隻能孤零零地在原地打轉,直到自己叫不出聲來才失望地垂下頭去。
小虎鯨寶寶從海裡浮上水麵朝遠處看去,不知道看了多久,海平麵上一切如常,就是看不到熟悉的虎鯨。
她胸鰭和尾翼全都耷拉下來,浮窺了許久的身體也堅持不住倒在水裡,時喬相信凱梅納和格蘭妮在慌亂之後平定下心能第一時間門發現自己走丟的情況,她的親族們很可能會重新返回剛才出現騷動的位置,她不能守在這裡坐以待斃,必須要遊起來,說不定就能碰見正在到處尋找孩子的虎鯨。
時喬在心裡安慰了自己一番,重新打起精神,用隆額試探著定位有海洋生物在的方向,朝遠處遊去。
書到用時方恨少,她現在才後悔自己當初聽課聽得暈暈乎乎,導致現在聲呐用得也一塌糊塗,有時候遊過去隻能看到一大團纏繞的海草海帶,根本不是活物。
時喬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不是正確的,她能感覺到自己越往前遊心裡越沒底。
可惡啊,她隻是連哺乳期都還沒過的小笨蛋,要靠自己找到親族困難程度遠遠高於小蝌蚪找媽媽,起碼人家隻是在一小片池塘,她要麵對的可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小虎鯨遊了大半天,終於精疲力儘,身邊沒有遊累了可以推著她繼續往前的格蘭妮,也沒有了隨時隨地都會出沒在身邊的格圖雅,她隻能隨便找了個地方漂浮在海平麵,迷迷糊糊睡了一覺。
等到再醒來之後已經是後半夜,整片海洋靜悄悄的,沒有了白天的喧囂,船隻的聲音也銷聲匿跡,這樣安靜的區域更容易聽到虎鯨發出的聲音,時喬動了動僵硬的身體,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背鰭周圍隱隱作痛。
小虎鯨皮膚太薄,一點傷都能破壞到表層敏感的肌膚,黑亮亮的脊背上還有很明顯的剮蹭痕跡,時喬顧不上身體的疼痛,專心致誌地向四麵八方發出哨聲。
海裡越靜謐,她發出的聲音能傳播的地方就越遠,雖然是一些不明含義的嘯叫,但聰明的虎鯨親族隻要捕捉到輕微聲響就能立刻分辨出她的身份,除非他們之間門已經相隔了完全接收不到聲音的距離。
時喬睡醒之後就繼續往前遊去,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已經順著洋流慢慢偏移,她已經遊出了維多利亞海岸線之外,漸漸逼近更遠的島嶼。
本來就不太了解自己身處的具體位置,更彆說從全都是海水的洋流中分清東南西北,一邊叫一邊遊用不了多長時間門就能讓她心力交瘁,還要同時注意遠處有沒有其他海洋生物,一心多用比無腦亂遊還要讓鯨疲憊,小虎鯨寶寶漸漸沒有了希望,她覺得自己大概是找不到親族了。
時喬又累又餓,加上昨天白天到今天的時間門,她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有進食,也就仗著上一頓吃得比較飽才能堅持著遊了這麼遠,從天亮遊到天黑,再從天黑遊到天亮,看到附近有船就躲,她已經對這些大鐵疙瘩產生了心理陰影,不願意在人類麵前再度露麵。
這幾天她判斷時間門的方式隻有白天和黑夜兩個極端,其餘的時候都在朝自己能感知到動物的位置玩命遊泳。
然而每一次都不是她要找的凱梅納家族。
連其他種族的虎鯨都沒有遇到,隻有一些比她還小的魚類和海龜。
她該慶幸這片海域沒有什麼虎鯨的死敵座頭鯨,不然一隻落單的小虎鯨寶寶很容易被座頭鯨盯上,成年虎鯨遇上座頭鯨根本不在怕的,但是不包括像她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幼崽。
牙都沒長齊的小虎鯨,想要吞幾條小魚充饑都追不上對方,她還沒學虎鯨的捕獵招數,光靠那點知識還遠遠達不到自己能捕獵的程度。
虎鯨的成長速度跟人類一樣,比起其他動物來說都要緩慢,時喬對此的感覺是,還不如當一隻阿德利企鵝。
起碼阿德利的同類密度無敵大,在南極陸緣冰附近轉悠轉悠總能遇到同類,虎鯨的數量太少了,這麼大一片海才幾十隻,在這裡想要找同類無異於大海撈針。
時喬肚子裡灌滿了鹹鹹的海水,雖然以她現在的味覺來說根本不覺得鹹,但是內心五味雜陳。
有點想念格蘭妮和凱梅納了,還有格圖雅和其他親族。
虎鯨這樣的群居動物一旦落單很難像以前一樣好好生活下去,更彆說她還是一隻未成年幼崽,依賴社交和社會化的群居動物在沒有親族互相陪伴互相關愛之後會變得心情煩躁,敏感易怒,時喬感覺自己的心態在漸漸崩塌。
她急於看到一隻跟自己同樣有著黑白配色和眼斑的同類,哪怕不是凱梅納家族的任意一隻都可以,這樣也能讓她得到一絲安慰,然而上天好像在跟她作對。
連續三天過去,她沒見到一隻虎鯨。
平時跟在親族身邊的時候都能看到其他虎鯨家族,偏偏她落單之後就遇不到了,時喬露出頭來打量周邊,她眺望了一會兒,竟然在東南方看到了海岸線。
如果她是一隻已經在這片海洋生活了很多年的虎鯨,那麼一定能靠眼前的景色判斷出現在已經快要遊到其他海岸港口,更靠近西雅圖的位置。
小虎鯨寶寶一口氣遊出了超乎想象的距離,隻不過是完全錯誤的方向。
怪不得她感覺身邊的魚多了起來,海獅海豹這樣的海獸都在躲著自己走,這裡已經不是南方居留鯨會過來的海域。
時喬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連遊泳都靜悄悄的,她已經沒力氣發出聲音,隻能當自己是隻不會說話的啞巴鯨魚。
在完全陌生的海域不小心暴露自己的行蹤,很有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這樣本來還能磨蹭著多活兩天的小虎鯨,說不定會死得更快。
時喬正要調轉方向試試原路返回,沒想到身後湧過來一股異樣的水流,跟其他海洋生物完全不同,這樣的水流一般是體型碩大的生物才能製造出來的,並且對方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存在感,對小小的虎鯨幼崽完全沒有隱匿行蹤的意義。
小虎鯨遲鈍地轉過腦袋,然後在身後看到了一隻大青鯊。
對方身形比大白鯊輕盈優雅,線條十分流暢,在水裡劃出優美的弧線,並且還朝她咧了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