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1 / 2)

東都與揚都不同, 依然執行宵禁製度,入夜之後,坊門關閉, 由金吾衛負責全城夜禁巡查,若無特殊身份, 任何人不得在各坊間遊蕩。

淩芝顏恰好就是有“特殊身份”的人。他身為大理寺司直,乃為偵案查證之重職,佩大理寺統一頒發的“宵行令”, 也就是所謂的“宵禁通行令”, 坊門關閉後, 亦可自由在各坊間行走。

林隨安看著淩芝顏手中的“宵行令”, 手掌大小的銅牌,四周雕著海浪紋, 掛著黑色的穗子,正麵刻有“大理寺特頒”,背後則是“夜行使者, 隨見放行”八字——整體設計頗顯中一, 不過勝在好用,從皇城一路出來,還未過洛河橋, 已經遇到三波金吾衛盤查, 全靠這張令牌, 他們這一車人才沒被抓到金吾衛的大牢裡去。

靳若沒趕上晚膳, 抓緊趕路的時間塞了滿嘴的糕點, 鼓著倉鼠腮幫子彙報信息,“單遠明住在永太坊秋苑客舍霜葉居的天字號房,秋苑客舍是三等客舍, 房費低廉,住在裡麵的皆是與單遠明一般的寒門學子,地字號以下的房間都是多人間,唯有天字、地字是獨院單間,據說是掌櫃特意為富有才名的學子準備的,萬一哪位住店的學子高中,也好博個彩頭,沾沾喜氣。”

“永太坊就在南市隔壁吧。”花一棠道。

“就是因為近,所以客舍紮堆,來自全國的文人墨客幾乎都雲聚於此。”靳若在盤子裡擺放點心當做地標,“翰雲客舍、東風客舍、五湖客舍三所為一等,百尺客舍、尊青客舍、江南客舍、思日客舍,遠燈客舍五所為一等,和秋苑客舍相同的三等客舍四十六所,另有上不得台麵的野舍近百家,都指著南市的紅俏坊過活呢。”

淩芝顏詫異:“靳郎君以前來過東都?”

靳若:“第一次來。”

“才來東都幾個時辰,居然能將永太坊摸的這麼清楚?”

靳若得意:“小意思。”

“紅俏坊是類似揚都紅妝坊的地方嗎?”林隨安問。

靳若豎起三根手指,“麵積有三個紅妝坊大!”

林隨安吹了聲口哨,“有推薦嗎?”

“嗯咳咳咳咳!”花一棠扇子敲得點心盤叮叮作響,“說正經的!”

“發現單遠明屍體的時候,我正好在秋苑客舍對麵的遠燈客舍,也不知怎的,對麵嘩一聲就亂了,我探出頭一瞅,秋苑客舍裡稀裡嘩啦跑出一堆學子,衣服鞋子都顧不得穿,然後就聽到有人尖叫,”靳若做了個驚恐的表情,“死人啦,死人啦!我出去的時候,整條街都亂哄哄的,有說妖邪作祟的,有說妖物吃人的的,反正說什麼的都有,我轉了好半天,才算聽到了確切的消息,說有人發現了單遠明的屍體,被人殺了,一屋子都是血。”

淩芝顏:“這是什麼時辰的事?”

靳若:“戌正三刻。”

“坊門關閉是戌初,”花一棠頓了頓,“不對啊,坊門都關了,你是怎麼避過金吾衛回來的?”

靳若:“這可是我們淨門的機密,不外傳的。”

“切!”

“你去遠燈客舍做什麼?”林隨安問。

靳若:“你說巧了不是,蘇意蘊就住在元燈客舍的天字號房,和秋苑客舍隻有一街之隔。”

林隨安頓時來了精神,“查到什麼了?”

靳若搖頭:“當時蘇意蘊不在,我正打算翻窗進他的屋子——”

淩芝顏:“嗯咳咳咳咳咳!”

靳若又塞了口糕點,“沒多久,人群裡又傳出了消息,說單遠明是花一棠殺的,還說有人見到花一棠進了單遠明的屋子,衣飾相貌都傳得有鼻子有眼,我一聽情況不對,趕緊回去給你們報信。”

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啊!林隨安想。

淩芝顏:“四郎一直待在花氏彆院,有不在場證明,淩某覺得洗脫四郎的嫌疑不難。”

花一棠抖腳:“就怕有心人拿這個案子做文章,汙蔑我花某的名聲。”

一直坐在角落裡閉目養神方刻冒出一句:“你有什麼名聲值得被汙蔑嗎?”

靳若:“噗!”

林隨安跪了:方兄您真是不鳴則已,一鳴見血。

花一棠搖了搖扇子,居然還笑了,“方兄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反正我也沒什麼好名聲,要不咱們回去吧。”

林隨安:“彆啊,來都來了,進去瞅瞅唄。”

靳若:“對啊,淩司直的錢都收了,做生意要講誠信,多少去轉一圈裝裝樣子啊。”

淩芝顏:“……”

“淩公,永太坊到了。”明庶掀起車簾喊道。

*

永太坊的主街燈火通明,滿街皆是手持火把的衙吏和不良人,神色凝重,步伐飛快,穿梭在大小街巷之間,似乎在焦急搜索著什麼,一隊不良人攔住了馬車,領隊人詢問後得知車內是大理寺淩司直,大喜過望,忙引著馬車去了秋苑客舍。

這般殷勤態度讓林隨安有種不祥的預感,這些衙吏的裝扮她之前並未見過,皆是黑衣黑靴,頭戴紅色抹額,腰間配著三尺橫刀,下車的時候,林隨安瞥見了衙吏的腰牌,寫著“京兆府”三個字。

京兆府,負責東都下轄十八個縣的治安管理的超大型衙門,主管東都城重大治安問題,京兆尹為從三品大員,比大理寺卿隻低半級。

淩芝顏似乎也有些驚訝,畢竟他隻是個從六品的司直,忙正冠理帶,隨著衙吏快步入了秋苑客舍,反倒是花一棠表現頗有些奇怪,平日裡他身上換個香囊多個簪子都要詢問林隨安是否有失禮之處,今日穿了一身居家常服去見京兆府的官,居然毫不在意衣著是否失禮的問題,大搖大擺跟著往裡走。

入了大門,首先步入眼簾的便是一處大堂,一座黑簷黑柱的巨大敞廳,因為天氣漸涼,已經掛起了厚重的竹簾,南北兩側分設兩處櫃台,櫃台後的木架上掛著房牌鑰匙,林隨安略略掃了一眼,大約有“一葉居上房”、“七葉居中房”、“紅葉居上房”等等,大堂左側能聞到尚未散去的油煙味,應該是廚房,右側是一座三層賞樓,通向賞樓的木地板上泛著油光,門口上掛著兩尺的樓牌,寫著今日晚膳供應餐食的種類,顯然賞樓就是客人的用餐之處。

“淩老弟,你來的太是時候了,老哥正焦頭爛額呢!”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嚷著大嗓門迎了出來,他身著綠袍,頭紮黑巾,見到淩芝顏先來個熱情的擁抱,腰間的橫刀刀柄撞得淩芝顏悶哼一聲,狠狠拍了拍淩芝顏的後背,咧嘴一笑,露出白花花的牙齒,“這才多久沒見?怎麼瘦了這麼多?大理寺那個陳煩煩是不是又給你穿小鞋了?”

淩芝顏大喜:“萬大哥,你竟是去了京兆府,看這官袍,莫非是升官了?”

“不才不才,如今我萬某人是京兆府的司法參軍,剛上任一個月,還沒來得及跟你去報喜呢。”綠袍男人又啪啪拍了兩下淩芝顏的後背,目光轉向花一棠,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漂亮娃娃是瓷做的嗎?”

“嗯咳!”花一棠狠狠咳嗽了一聲,還瞪了淩芝顏一眼,言下之意:還不趕緊隆重介紹一下我?!”

“這位是花一棠,來自揚都花氏,”淩芝顏笑道,“四郎,這位是萬林,萬大哥,是淩氏的故交。”

“原來是青州萬氏的後人,花某有禮。”花一棠正色抱拳道。

林隨安頗為詫異看了花一棠一眼,之前他對揚都太守周長平都不曾這麼正經過,莫非這位萬林來曆很不一般。

萬林怔了一下,忙拉過淩芝顏低聲道:“你與這花家四郎一直在一起?你可知坊間傳聞他就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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