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1 / 2)

“花四郎, ”淩芝顏麵色微變,“慎言。”

花一棠似笑非笑看了淩芝顏一眼,給自己倒了杯茶, 端起沾了沾唇瓣,“流放三千裡,這判的好啊,挑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養上一年半載,待風頭過了,再在流放之地立幾個小功,得了勳獎,便能免去流放的苦刑, 若是能立個大功,即可重歸太原薑氏宗譜,搞不好,還能博出個功名呢。”

淩芝顏張了張嘴, 一句話沒說出來。

花一棠將杯中的茶一飲而儘,“淩六郎你也不必自責,莫說你一個小小的從六品大理寺司直,即便是大理寺卿陳宴凡,也不敢明著和太原薑氏對著乾,隻能捏著鼻子認了。”頓了頓, “可惜啊,若真判了秋後問斬,薑東易還能活幾個月,太原薑氏這一頓操作,隻能是火上澆油, 送薑東易更快去死了。”

淩芝顏:“你的意思是,若誘使薑東易自儘的人,是為了給單遠明報仇?”

“報仇的可能性很大,但是為了誰報仇可就不一定了。”花一棠道喃喃道,“太原薑氏所作所為,罄竹難書,即便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淩芝顏靜了片刻,從袖口抽出一條紙卷,“一個時辰前,我的桌案上憑空出現了這個。”

紙卷展開大約三寸寬,五寸長,上麵的字跡一板一眼,很是端正,仿佛是印刷出來一般,明顯為了掩蓋字跡特意寫成這般:

【淩修竹之死,另有隱情,事關淩氏生死,若想得知內情,明日午時三刻,雲水河上一敘】

林隨安和花一棠大驚失色,靳若一把搶過紙條,指腹在上麵細細摸了一遍,又將紙對著光看了看,定聲道,“紙和墨沒什麼特彆,但是這字,與傳聞中雲中月的‘木體字’很相似。”

林隨安和花一棠對視一眼:

雲中月為何要給淩芝顏送這個信息?!

為何偏偏也約在明日午時三刻,雲水河上?!

他到底要做什麼?!

淩芝顏:“上麵所說的淩修竹乃是我族長輩,三十年前莫名殞命,留信之人以他的死因誘我前去,頗為蹊蹺。而且,我聽到消息,花氏明日午時三刻要與東都淨門在雲水河上商談合作之事——”

方刻哼了一聲:“靳若猜對了,雲中月真要搞一波大的。”

靳若:“來的正好!方大夫,你明日有屍體剖了。”

淩芝顏點頭:“既是如此,淩某明日就與諸位一同去會會他——花四郎,你這般瞅著我作甚?”

花一棠看著淩芝顏,眼眶緋紅,眉峰緊蹙,手指輕輕摩挲著茶盞,儼然是有些猶豫不決。

眾人也皆是沉默了下來。

林隨安歎了口氣,攤開手掌,“方大夫,將軸書給我吧。”

軸書落在她掌心的那一刻,若有千鈞之重,墜得林隨安手腕不禁一沉,花一棠猛地攥住林隨安手腕,漆黑的眸子無聲看著她,欲言又止。

“雲中月手中有真正的軸書,淩司直遲早會知道。”林隨安道。

花一棠抿了抿唇,臉色比之前自己默繪時還要蒼白,提聲道,“木夏,去備些參片。”

木夏應聲退下,淩芝顏恍然道:“你們當真尋到了單遠明留下的軸書?”

林隨安點頭:“可惜真品被雲中月偷走了,我們手上這一份是花一棠根據記憶默寫出來的一部分,隻是裡麵的內容,還望淩司直做好思想準備——”

木夏送上參片,請淩芝顏含在口中,淩芝顏一頭霧水,但見花一棠一副“你不含參片就休想看軸書”的執拗表情,還是撚起參片放在舌根處,接過了軸書。

水榭外風聲大作,烏雲壓境,電閃雷鳴,大雨瓢潑而至,猶如千萬道銀白的鋼針刺入湖水,卷起密密麻麻的黑色旋渦。

眾人大氣都不敢出,沉默地著看著淩芝顏一頁一頁翻過軸書,他看得很慢,每一頁都看得很仔細,臉上的肌肉繃得很緊,甚至有些微微發抖,突然,他的手指頓了一下,眼白迸出血絲,林隨安知道,他看到了屬於淩修竹的那一頁,花一棠的呼吸停了,手指緊緊摳著茶盞,指甲發出哢哢的聲響,在這寂靜的空間裡仿佛驚雷一般,淩芝顏看了良久,終於,翻開了下一頁,表情和身姿似乎都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喉結滾動的速度變快了,林隨安隻希望是參片起了作用——

雨越下越大,風如鬼號般嗚嗚的叫著,潮濕的水汽沿著地板漫上來,泛起一層苦澀晦暗的微光,淩芝顏端坐在這片濃稠的淨寂中,安靜地看完了最後一頁,收起軸書,係好書帶,平平放在桌案上。

花一棠小心翼翼打量著他的表情,“淩六郎,有什麼話說出來,彆憋著,天大的事兒,咱們商量著來——”

淩芝顏:“上任家主死前唯一掛念的,便是淩修竹的死因,死不瞑目,如今淩某總算明白了其中緣由,待來年祭祖之時,定會將此事告知前家主,了卻他老人家的一樁心事。”又抬頭看向眾人,表情堅毅鎮定,身姿筆直,仿佛天塌下來也能用肩膀抗住,“隻是淩某有一個不情之請,懇請明日諸位助我一臂之力,務必將此軸書毀去。”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愕然變色。

淩芝顏聲音低下幾分:“太原薑氏雖然近幾年在朝堂上略有頹勢,但經營百年,根脈極深,這卷軸書內容自是駭人聽聞,但對於太原薑氏來說,不過是件無關輕重的醜聞,斷不能傷其筋骨,可對於牽涉其中受害人及其家族來說,卻是滅頂之災,不但多年聲譽毀於一旦,更有可能遭來太原薑氏的瘋狂報複!”說到此處,頓了頓,“我淩氏亦難逃厄運——”

林隨安靜靜看著淩芝顏,他緊緊攥著雙拳,蒼白的指節微微顫抖著,他在竭儘全力保持冷靜,冷靜地分析利弊得失,可他的眼睛已經被怒火灼燒得赤如火炭。

林隨安知道淩芝顏說的沒錯。就如薑東易一般,即便殺人罪證確鑿,隻要有太原薑氏做後台,便能輕易脫罪,若非他莫名其妙死了,想必過幾年便又能繼續騎在彆人頭上拉|屎|撒|尿作威作福。

而淩芝顏明明是受害人,為了保護自己的家族和其他受害人,卻隻能毀去仇人加害族人的證據,如此無奈,如此可笑,又如此悲涼!

這一瞬間,林隨安想到了祁元笙:

【百姓怨不得伸,怒不得平,悲不得訴,螻蟻被逼至絕境,隻能奮力一搏……】

花一棠靜默良久,問了一句:“淩六郎,難道就這麼算了?!”

“我淩氏與太原薑氏之仇,不共戴天!”淩芝顏定聲道,“此仇,斷不會就這麼算了!”

話音剛落,噗一聲噴出一大口血來。

“行行行!我們幫你幫你幫你!你彆著急!”花一棠嗖一下竄到了對麵,一手扶住淩芝顏,另一手狂搖扇子,“木夏,趕緊去熬參湯雞湯王八湯,方大夫——”

方刻已經捏住了淩芝顏的手腕,皺眉片刻,“你那王八湯省省吧,他是急怒攻心,氣血淤阻,林娘子,揍他!”

林隨安毫不客氣一掌拍在了淩芝顏後背上,淩芝顏又噴出一口血,劇咳不止。

伊塔奉上筆墨紙硯,方刻筆走龍蛇寫下一副方子,靳若抓起一溜煙跑出了水榭。

“淤血已出,氣息已順,尚無大礙,”方刻鬆開淩芝顏的手腕,“淩司直,以後有火要發出來,多學學花一棠,不高興就破口大罵撒潑打滾,要麼就學學林娘子,生氣就拳打腳踢狠揍旁人,對健康有益。”

“咳咳咳,”淩芝顏連連咳血,“多謝方大夫,淩某謹記於心。”

林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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