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4(2 / 2)

咚咚的敲擊聲愈發清晰,顯然鐵板下有人。林隨安用千淨割去四圈鐵鏽,沉腰下馬,雙手拽住鐵環向上一拉,鐵板吱扭扭啟開一條縫,眾人七手八腳幫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拉開了,原來竟是一塊三寸厚的暗門,下麵是一個黑黝黝的洞口,深不見底。

花一棠掏出一顆夜明珠拋進去,扯開大嗓門,“裡麵是人是鬼,出個聲!”

夜明珠的微光直線墜落,很快隱入了黑暗,良久,哢噠一聲。

緊接著,洞裡傳出了靳若的聲音,“姓花的,你砸到我的頭了!”聲線聽起來中氣十足,還挺精神。

眾人大喜,紛紛趴在洞口高呼“少門主”。

林隨安鬆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剛剛用力過度,現在胳膊有點抖。花一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朝林隨安呲了呲牙。

丁坤令淨門眾人將隨身攜帶細麻繩搓成粗繩,放下暗洞,繩子抖了抖,似是綁住了什麼重物,眾人吆喝著號子,齊心協力拉起繩索,隨著繩子救起的東西一點一點露出洞口,表情也越來越詫異。

不是靳若,而是一個身形瘦弱的女娘,頭發散亂著,懷裡死死抱著那個小叫花。

林隨安忙上前將小女娘和小叫花解下來,接過花一棠的帕子,仔細擦了擦女娘的臉。小女娘容貌清秀,年紀大約十五歲,臉頰已經餓得凹陷了,眼睛卻是雪亮。

小叫花雙手緊緊抱著女娘的脖子,露出白白的乳牙,“花神仙,我找到雪兒姐姐啦!”

花一棠愕然:“你是——鐘雪?”

女娘點了點頭。

“出來了出來了!又是一個小娘子!”丁坤大叫。

第二個被救出來的,竟然是一個胡人女子,衣衫襤褸,滿麵灰塵,餓得幾乎虛脫,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十個,除了鐘雪,都是年紀尚幼的胡人少女。

第十一個,是靳若,他扒住洞口身手矯健跳上來,呸呸呸吐了吐嘴裡的土,“差點就被活埋了,幸好命大。”兩步走到鐘雪身前,啪一巴掌拍在了小叫花的屁股上,“下次再亂鑽狗洞,我打爛你的腚!”

林隨安啪一巴掌呼在靳若的後腦勺上,“下次再亂跑,就用你練破定!”

小叫花捂著屁股,很委屈,“我救了鐘姐姐。”

靳若捂著腦袋,也很委屈,“我救了好多人的!”

林隨安瞪眼,靳若不敢說話了。

丁坤最有眼色,忙過來打圓場,“少門主,這些女娘是怎麼回事?”

靳若啐了一口,“那個殺千刀的塔塔爾乾,居然還販賣人口!”

*

大理寺獄位於皇城大理寺中,乃為東都最著名的中央監獄之一,牢房二百餘間,可容納犯人五百餘人,根據”貴賤、男女不同獄”的格局劃分規則,分為男獄、女獄和三品院。男、女獄自不用解釋,唯有三品院比較特殊,乃為優待三品以上高官的特殊監獄,單辟了一塊地出來籌建牢房,說是牢房,其實與普通民居並無區彆,有園子有廂房還有花園,羈押在內的達官顯貴,除了被限製了自由外,飲食起居皆與獄外無異,頗有優待。是名副其實的“貴獄”,也算是大理寺獄的獨有特色。

獄丞老良對這些三品院的貴犯是又怕又無奈,沒定罪的,要小心翼翼地供著,誰知道會不會突然就翻身了呢,定罪的,也不能得罪,俗話說得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本以為三品院已經夠讓人頭疼了,不曾想,今天又迎來一批更頭疼的犯人,首犯是富教坊的裡正塔塔爾乾,波斯人。按照慣例,有外籍身份的犯人統稱為“化外人犯”,根據流程,化外人犯須先驗明國籍身份,送去鴻臚寺所轄的番獄,由鴻臚寺、刑部、大理寺共同商討裁決。

畢竟涉外人犯身份特殊,要慎重對待,免得搞出什麼外交事件。何況鴻臚寺的番獄距離也不遠,同在皇城,出了重光北門,穿過左春坊往南一拐就到了,步行最多半個時辰。可偏偏今天大理寺卿陳公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要將這些波斯人羈押在大理寺獄,還親自披甲掛帥監刑審案。

獄丞老良這個犯愁啊,明示暗示了好幾次,莫說陳公不理他,就連平日裡最好說話的大理寺少卿張淮也充耳不聞,老良也沒轍了,隻能硬著頭皮按大理寺的規矩辦,收拾好刑訊房,備好審問刑具,祈禱趕緊將這倒黴的案子審明白了,一了百了。

老良任大理寺獄成十六年,什麼陣勢沒見過,可今天這審案的陣容還真是頗為奇特,處處透著不著調。

大理寺卿陳公為主審官,大理寺少卿張公和大理寺司直淩公為左右佐審官,這都挺正常,可旁聽的這幾位也太怪了,一個穿得花裡胡哨的小郎君,一個眉眼淩厲的小娘子,居然還隨身佩了刀,還有一個臉色黑黢黢的郎君,好像剛從老鼠洞裡爬出來一般。這三人,並排坐在旁邊,還有點心吃,瞧那架勢和表情,不像來聽案子,倒像是來秋遊的。老良瞅了好幾眼,總算認出來了,那個最花哨的就是鼎鼎有名的花家四郎,難怪如此囂張陳公也裝瞎看不見,放眼唐國,誰又敢招惹花氏呢。

待正式開審這個塔塔爾乾,老良才算明白為何陳公不肯將這案子送去鴻臚寺了,這波斯人還真是不乾人事兒,走私私鹽、走私茶葉,豢養打手,霸淩百姓,私加稅賦,販賣人口,人證物證俱全,樁樁件件都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估計長八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塔塔爾乾似乎也認命了,跪在地上縮成一團,對所有罪行供認不諱,直到陳公問出一句話,他懵了。

陳宴凡:“速速將你如何如何殺害陳三娘、瞿四娘、馮二娘等十五名女子的罪行從實招來!”

塔塔爾乾:“我沒殺過人!我從沒殺過人!”

淩芝顏:“鐘雪不是你拐走的嗎?”

“鐘雪?”塔塔爾乾怔了一下,“啊,這、這個——天地良心啊,以前我都是做胡姬買賣的,這是第一次做唐籍良家子的買賣,還沒來得及賣出去,大理寺的人就查過來了,這算不算拐賣未遂?”

“我打你個半身不遂!”陳宴凡吐沫星子噴了塔塔爾乾一臉。

塔塔爾乾連連磕頭,“是是是,我罪大惡極。可殺人的事兒,我真沒乾過啊!但我做這些都是為了求財,這些女娘在我眼裡都是錢,我怎麼會殺她們呢,殺了她們,我不就賠本了嘛!你們說的那些什麼三娘、二娘、四娘,坊中傳聞都是相柳乾的啊,你們抓不到相柳,也不能找我做替罪羊啊!大人冤枉啊!大人明鑒啊!”

“你真是第一次拐賣唐國女子?”花一棠突然出聲問道。

“我可以提供以前那些胡姬買家的消息,大人們儘管去查!”塔塔爾乾舉手做立誓狀,頓了頓,“諸位大人,這算不算將功補過啊?”

“算,當然算。”陳宴凡油亮亮的腦門映著刑訊房的冷森的燭光,“你本來要死八次,現在隻死一次就夠了。”

塔塔爾乾殺豬般叫了起來,“我是波斯人,你們唐國的律法沒資格判我,我要見鴻臚寺的人,我要見波斯駐唐使!”

陳宴凡冷冷瞪著塔塔爾乾:“我管你是哪國人,隻要在我唐國行商居住,就要遵守我唐國的律法!來人,將他押入牢房,待——”

“陳公且慢!”刑訊房門外傳來一聲高呼,一隊人急匆匆走了進來,為首的是一名身著紅袍的年輕官員,身後還跟著一個金發碧眼的波斯人,衣飾華麗,容色倨傲。

“鴻臚少卿司馬雁見過陳公,張公。”紅袍官抱拳,介紹道,“這位是波斯駐唐使沙沙木,有要事請見陳公。”

沙沙木簡單向陳宴凡行了個禮,對著塔塔爾乾說了一句波斯語,在場所有人都沒聽懂,唯有花一棠嘴裡“切”了一聲。

林隨安:“他說啥?”

花一棠:“他說——塔塔爾乾你放心,唐國的人定不了你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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