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110(1 / 2)

吃早膳的時候, 淩芝顏又來了。

之所以說“又”,是因為他已經連續來了天。

十日前,讓大理寺卿陳宴凡頭發掉了分之一的連環沉屍案終於告破, 主犯北夢文判斬立決, 從犯櫻桃判流刑,案宗遞交刑部和禦史台複審, 由於此案手段極端殘忍, 社會影響極為惡劣, 刑部和大理寺特案特辦, 兩日內給出了複審意見, 維持原判。

五日前, 北夢文在南市坊門前行刑,觀刑的老百姓填街塞巷, 堪比盛會,拉著北夢文的囚車從大理寺獄出發,穿洛南城, 過洛水,沿著中衢大道至長夏門, 又按原路返回,抵達南市, 這是對窮凶極惡的罪犯特彆製定的遊街路線,大理寺衙吏和獄卒押車前行,前有銅鑼開道,名大嗓門的衙吏一路宣讀凶犯罪行和司判決,為的就是普及律法,震懾犯罪,教化百姓。沉屍案又多加了一項內容, 破除“相柳殺人”的謠言。

儘管大理寺做了預案,提早一個時辰出發,但由於路上圍觀百姓太多,導致交通阻塞,囚車隊伍行進十分緩慢,險些沒趕上行刑的時辰,最後從思順坊到南市的一段路,大理寺衙吏不得不在前方吆喝開路,緊趕慢趕總算在午時刻之前將北夢文壓上了刑台。

木夏早早勘察了地形,前一日包了喜善坊一家茶肆,坐在層樓上,恰好能看到刑場,還不用見到血腥場麵,可謂觀刑最佳地點。林隨安期待的扔爛菜葉子臭雞蛋的場景並沒有發生,這裡似乎不流行浪費食物的發泄方式,東都百姓民風淳樸,極為節儉,用的都是土坷垃,一打一股煙,配合著彆具特色的東都口音叫罵,彆有風味。

北夢文腦袋落地的那一刻,大半個東都城都沸騰了。

林隨安在人群中看到了熟人,馮二娘的父母,瞿四娘的爺爺,周杏紅的兩個姐姐,他們並沒有歡呼,反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就仿佛要將這許久以來的悲憤都哭出來一般。

花一棠迎著日光,如雪的衣袂迎風翻滾,將手中的茶灑在了地上,幽幽道: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願我大唐,再無冤魂。”

林隨安的目光隨著他的聲音飄向巍峨宏偉的東都城上空,長長鬆了口氣。

之後,淩芝顏就變成了花氏六十六宅的早膳的常客。

前日,他吃了兩盤畢羅,碗餺飥,一籠蒸餅,帶來了一個消息:推薦花一棠參加製舉薦書已經批下來了,他和大理寺少卿張淮為聯名保薦人,是此次製舉試子中,唯一一個被聯名保薦的。鑒於這個好消息,花一棠忍下了淩芝顏臨走打包了四籠屜蒸羊肉的無恥行徑。

昨日,淩芝顏盯上了“婆羅門輕高麵”,倒是挺識貨,此麵點用了最新技藝做出的“蔗糖”,物稀為貴,平常的食肆一籠賣十文錢,淩芝顏一個人吃了籠,還企圖順走最後兩籠,幸虧靳若嘴大,一口個把剩下的全吃了,淩司直大人這才不情不願提了兩大包畢羅帶走。

今日,淩司直踏著晨光款款而至,林隨安一瞧,差點沒把嘴裡的羊肉湯噴出去。他居然提了兩個四層的大食盒,紅木紅漆,四方四正,看樣子要將“吃不了兜著走”的風格發揚到底。靳若瞪著他的眼珠子都綠了。

唯一高興的就是伊塔,淩芝顏大約是覺得日日來蹭飯不太厚道,所以對伊塔的茶就特彆寬容,來者不拒,偶爾還能誇兩句,在伊塔心中的地位就快與方刻齊平了。

花一棠的扇子“噠噠噠”敲著腦殼,“淩六郎,你這是把我花氏當成你大理寺的食堂了嗎?”

淩芝顏慢條斯理將桌上的幾盤蒸餅塞到了他的食盒裡,動作沉穩有度,頗有大家風範,“花氏大廚的廚藝堪稱唐國一絕,張少卿甚是喜愛,陳公也讚不絕口。”

花一棠翻著白眼“哈”了一聲,“少來!直說吧,你到底想乾嘛?”

淩芝顏吃兩個畢羅,擦了擦嘴,端正跪坐,“張少卿和陳公說了,既然花家四郎如此孝敬(花一棠怒吼:誰孝敬他們了,是你厚臉皮搶走的!)他們無功不受祿,今日工部侍郎盧英傑盧大人家中設宴,若是花家四郎不忙的話,不妨與淩某和張少卿一同前去。”

喔謔!林隨安聽明白了,大理寺這幫人是要幫花一棠走關係啊!

“工部侍郎盧英傑,我記得他和禮部侍郎溫重頗有交情——”花一棠眨了眨眼,啪一聲展開扇子,靠在憑幾上擺了個造型:“哦,我算是聽明白了,我幫你們大理寺破了沉屍案,你們定是對花某感恩懷德千分崇敬萬分佩服,可又不好意思說,所以冥思苦想左右為難想了這麼個拐彎抹角的法子謝我。”

林隨安:“……”

怎麼什麼話到這貨嘴裡就變了味兒?

淩芝顏不自在清了清嗓子,“總之,這個月耽誤了花四郎不少時間,今夜請四郎帶好行卷的信箋和詩文,張少卿自會幫你向盧侍郎推薦。”

花一棠點了點頭,“信箋倒是可以現寫,問題是,我從不寫詩,也從不作文啊。”

一榭死寂,靳若嘴裡嚼蒸餅的呱唧聲都停了,所有人齊刷刷瞅著花一棠。

淩芝顏端正的臉皮不受控製抽搐,“你……剛剛說什麼?!”

花一棠搖著扇子笑了,“花某堂堂揚都第一紈絝,平日裡的時間自是都用在吃喝玩樂的功夫上,至於吟詩作賦,哎呀呀,不擅長啊不擅長。”

方刻“切”了一聲,靳若的白眼翻得和蒸餅一樣大,伊塔依舊很捧場,口呼“四郎威武”,木夏笑吟吟給花一棠倒了杯茶潤喉。

林隨安有些好笑看著淩芝顏的臉變成了青綠色,騰一下站起身,長吸一口氣,“花一棠!”

花一棠歡快搖扇子:“哎,在呢!”

淩芝顏閉了閉眼,強忍怒氣,將兩個食盒遞給木夏,“請送去大理寺,”轉身拖著花一棠往外走,“現在,立刻,去寫詩!”

花一棠被拽得趔趄連連,“哎哎哎,淩六郎,你不能趕水鴨子上架,轟老母豬上樹吧?!”

“你還不如母豬呢!”

“話可不能這麼說,世上豈有我這般豐神俊朗的母豬……不對,我是公的,也不對,我不是豬,啊呀呀,疼疼疼——淩六郎你慢點,所謂拔苗助長欲速則不達,有的事不可強求啊啊啊啊——”

眾人目送二人背影遠去,皆是無語問蒼天。

靳若問木夏:“姓花的不會真的對行卷毫無準備吧?”

“四郎自然早就備好了。”木夏笑吟吟提起食盒,“隻是想逗逗淩司直罷了。”

靳若:“……”

方刻:“花四郎是不是快閒出屁了?”

林隨安:“我倒是覺得,今天是淩司直最開心的一天。”

眾人震驚:你哪隻眼睛看到淩司直開心了?

挺開心的啊,林隨安美滋滋喝了口羊肉湯,心道,瞧淩大帥哥那暴起的青筋,滴溜溜圓的大眼珠子,堅決果斷的大嗓門,比前兩日有活力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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