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14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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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處很有意境的茶室, 窗扇半啟,竹簾半遮,光順著簾隙落在茶案上, 層層朦朧,一側香爐古樸, 熏煙嫋嫋,蘭花植在竹筒中, 莖葉碧綠, 花似絹紅, 另一側,風爐、茶釜、茶羅, 茶盞、茶勺依次擺放, 釜中水沸, 和屋外雨聲一唱一和。

林隨安注意到, 案上沒有茶碾和茶餅,隻有一個碧綠的茶罐, 裡麵裝的是散茶,聞味道應該是誠縣特產百花茶,不同於之前在茶肆見過的下品和中品茶, 茶葉的形狀更為完整, 顏色也更加鮮綠,期間點綴著烘乾卷曲的白色花瓣,是上品百花茶。

對麵的裘文一襲寬袍, 發須雪白, 端正跪坐在嫋嫋水煙之中,仿若成仙的老壽星,用茶鑷慢條斯理夾出兩撮茶葉, 細細灑入沸騰的茶釜,兩指捏著茶勺慢慢攪拌著,很快飄出了濃鬱的茶香,林隨安不禁有些期待,莫非今日終於能喝到正經的茶了。

眼看茶要熬好了,裘文突然從茶案下拉出一個抽屜,將裡麵的小瓶瓶罐罐擺了上來,依次打開,鑷子夾著裡麵的東西沙沙沙灑進了茶釜。

林隨安臉垮了。

那些瓶瓶罐罐裡裝的顯然是香料,每灑一種進去,茶水的顏色便變幻一次,從清澈變成渾濁,從渾濁變成碧綠、墨綠、淡藍、深藍、藍紫、棕色……最後冒起了黑色泡泡。

好家夥,若非眼前這位賢德莊莊主長了張標準的唐國土著臉,林隨安甚至懷疑他和伊塔是親戚。

“茶藝不精,讓閣下見笑了。”裘文盛了茶,雙手送到林隨安麵前,“請。”

林隨安眼角狂抽,硬著頭皮接過,裘文直勾勾盯著她,避無可避,林隨安一口悶了茶,艾瑪,和伊塔的手藝相比,堪稱臥龍鳳雛,苦辣辛酸逆著食道往上反,一股子嘔吐物的味兒。

“還不知小友如何稱呼,家中做何營生?”裘文又給林隨安舀了一盞茶,問道。

林隨安怔了一下,他剛剛明明稱她為“方小娘子”,怎麼這會兒又問她姓什麼?

但看裘文表情真誠,不似作偽,莫非是品茶前的特彆禮儀,需要重新正式介紹一遍?

林隨安:“我姓方,家中是開醫館的。”

裘文哦了一聲,撚須笑道,“我誠縣最是尊敬醫者,想必小友家中生意不錯吧?”

林隨安:“……”

哈?

“誠縣共有醫館八家,藥鋪六家,掌櫃都是裘某的老朋友了,若是閣下不棄,我願意為小友牽線,與這幾位掌櫃好好切磋一下醫術。”裘文笑道。

什麼鬼?

誠縣除了方氏醫館,所有醫館都倒閉了,更彆提藥鋪了。

林隨安心中驚詫,朝門外瞟了一眼。

自打裘文說要請她喝茶,裘伯便好似跟屁蟲一般跟到了茶室,此時守在門口,見到林隨安看他,忙擺了擺手,指了指裘文,指了指腦袋,又擺了擺手。

林隨安瞪大了眼睛。

莫非——

“實不相瞞,我這茶就是朱氏藥鋪的朱掌櫃給的秘方,茶葉用的是誠縣的上品百花茶,”裘文指著桌上的罐子笑道,“這些都是名貴的藥材,以石磨細細碾成粉,再以不同配比煮入茶中,便是一味難的的藥茶湯,芬芳四溢,色似玲瓏,故而名‘香瓏’。”

林隨安頓時嚇了一身冷汗,忙屏住呼吸感受了一下身體的反應,幸好沒什麼食物中毒的異狀。

裘文撚須笑了笑,望著屋外的綿綿細雨,“好些日子沒見過他們了,定是最近又忙著義診——”說著,歎了口氣,又看向林隨安,“不知小友如何稱呼啊?”

林隨安:“……”

她明白了,這裘老莊主八成是阿爾茲海默了。

“我姓方。”林隨安又說了一遍。

裘文點頭,“方小友身手不錯,不知師承何處啊?

林隨安:“天生力氣大,沒跟人學過。”

裘文“哦——”了一聲,“我的胞弟裘良也是自小力氣大,一個人能挑好幾缸水,前幾日,族裡送他去參加科考,去了好久了,也不知何時回來,我甚是想念。”

裘良?林隨安想起來了,是誠縣縣令的名字。

原來裘良是這位裘莊主的弟弟。

林隨安有些失望,原本還打算能從裘文嘴裡打探些線索,如今看來,他的記憶已經混亂,問什麼都沒用了。

“小友為何不喝茶?可是嫌棄我這茶不好?”裘文笑道,“小友有所不知,我這茶葉是誠縣特有的百花茶,再配上這些名貴藥材,以小火烹煮一刻,便是一味難得的藥茶,芬芳四溢,色似玲瓏,故而名‘香瓏’。”

說著,將茶盞往林隨安方向推了推,“嘗嘗吧。”

林隨安苦不堪言,端著茶盞頻頻向裘伯發送求救信號,裘伯似乎也挺著急,頻頻扭頭往院外看,似乎在等什麼人。

“哎呀,是老朽唐突了,不知小友如何稱呼,”裘文又問,“家中做何營生啊?”

林隨安:救命啊!

突然,就見裘伯麵色大喜,躬身朝門外施禮,口稱“家主”,緊接著,就見一個身高六尺,身著黑色錦袍的瘦子快步走了進來,跪坐在裘文的身側,低聲道,“叔父,我來了。”

瘦子長得尖嘴猴腮,一副窮酸相,但他這身裝扮很是講究,黑色的錦緞中織了暗紋,在如此昏暗的光線下還能隱隱發光,頭上戴了一根黑玉簪,以金絲掐凹紋,腰上的玉石帶看不出什麼材質,色澤溫潤,大約是瑪瑙。

林隨安覺得此人眼熟,略一回憶便想起來了,第一次去龍神觀上供的時候,此人就站在玄明散人的身邊,當時朱達常似乎稱他為“家主”。

裘文看著瘦子,眸光恍惚了一瞬,又亮了,笑著摸了摸瘦子的頭,“小鴻來了,瞧,我今天尋了一位小友陪我飲茶,”又望向林隨安,“不知小友姓如何稱呼,家鄉在何處啊?”

瘦子皺眉看了過來,臉色不太好看。

林隨安有些尷尬,不知道該不該回話。

“叔父,這位小友還有要事在身,我陪您看看書吧。”瘦子扶著裘文起身,朝著茶室內間走去,內間和外間被一張巨大的屏風隔開,屏風上是一副臘梅圖,隱隱約約能看到內間有床鋪、櫃子、書架等物。

“方小娘子,快快快!”裘伯在門外招手。

林隨安忙起身跑了出去,裘伯示意她不要出聲,疾步走出了裘文的院子。裘文的院子距離練武場很遠,隻有一條小路直通,沿著小路往回走了一刻鐘,穿過圓形角門和小花園,才回到回廊主路。

林隨安:“剛剛那位到底是誰?”

裘伯歎了口氣,“你剛剛見的是裘老莊主,是上一任的裘氏家主。”

林隨安指了指腦袋,“裘老莊主是不是這兒——”

“老家主已經七旬有三,兩年前,漸漸糊塗了,以前的事兒還能記得些,近處的事兒卻一件都記不住了。”裘伯搖了搖頭,“族中隻好選了新家主,讓老家主在賢德莊頤養天年。”

“後來的那位,莫非就是現任裘氏家主?”

裘伯點頭,“你可要記住了,在家主麵前定要謹言慎行,彆亂說話。”

林隨安眨了眨眼,“裘家主脾氣不好嗎?”

“唉,莊子裡事兒那麼多,樣樣都要家主親自過問,還要每天抽時間陪老家主喝茶、看書,家主太累了——”

*

“裘氏現任家主裘鴻,也是現任賢德莊莊主,長相猥瑣,脾氣陰晴不定,”靳若在盤子裡放了塊白糖糕代表裘鴻,用筷子戳了兩下道,“裘氏的族人對他與其說是尊敬,不如說是懼怕。”

林隨安搖頭,“長得是挺一般的,但也不至於說猥瑣。”

靳若:“這不是我說的,是伊塔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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