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為此悔恨數日,隻覺得自己錯過了扭轉命運最後的機會,最終隻能徒勞的等待著屬於他的無儘灰暗的未來,直到玄重將墨裔他們指給自己作為玩伴,這幾乎要吞沒他的負麵情緒才逐漸消散。
彩琰永遠無法忘記自己第一次看到墨裔他們的情景,烏發的墨裔,紅發的冉燃還有紫發的紫荊,玄重向他介紹他們,說他們是黑水、岩揚跟牧雲三郡的郡君備選,是聖皇陛下為了讓自己不再孤單,特意留在中都陪伴自己的。
玄重這樣說時,一臉真摯,他總是這樣,任何虛假的妄言從他口中說出,都能變得無比赤誠,但彩琰自小便活在他的陰影裡,對於玄重有著遠超旁人的了解,對於他給出的理由,彩琰一個字都不信,但他依舊感謝對方,將這三個人送到自己身邊,不論是出於何種原因!隻因,他們的存在,讓彩琰的視野終於能夠越過周遭的高牆,讓他蒙昧了許久的見識第一次擴大到殿宇之外,也讓他真正的知曉,這片名為荒川澤的大陸究竟有多麼的廣闊。
他們的出現,讓彩琰如死水一般的生活有了些許活氣,也讓他心底惴惴,因為他清楚的知道,玄重沒有任何立場對他這般好,任何放在麵上的示好,都有著更深的算計。
而這種預感在紫荊跟冉燃無聲無息的從他麵前消失時,應驗了!沒有任何預兆,這兩個前日裡才跟他尋常談笑的大活人,在翌日失去了蹤影。
沒有人告知彩琰紫荊跟冉燃究竟去了哪裡,他曾試著去問墨裔,那唯一還留在他身邊的玩伴,後者聞言默默看向他久久沒有出聲,於是,彩琰便不敢再問了。
好在,墨裔一直陪在他身邊,這是彩琰唯一能夠慶幸的事了,一年的時間,那原本跟彩琰身形相仿的孩童已經順利的完成了二次化形,變成了一名俊朗嚴肅的青年,長久的陪伴,也讓彩琰對墨羿越發依賴。
而正是這份著緊與依賴,讓彩琰對於玄重更為戒備,故而,每當玄重進入這殿宇時,彩琰都要偷偷向外探看,生怕對方一時興起,再將自己這唯一一名玩伴悄然帶走,可即便心中不願,玄重每七日前來一次的探望,他也是無權置喙的,作為皇儲的“看護者”,皇夫玄重每七日會來這殿宇一趟已然是多年形成的慣例。
墨裔並未察覺到彩琰的視線,此刻,他正運起全幅心神看向不遠處的回廊,神情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就見遠遠的,一名身形修長的男子正穿過回廊,向殿宇這邊款款行來。
那男子有著一張俊美的近乎妖異的麵孔,一頭濃密的長發被他妥帖的收束在腦後,得體的修身甲冑襯得他愈發長身鶴立,他便是當今聖皇最信重的伴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矜貴皇夫——玄重!
遠遠看到等在回廊外的墨裔,玄重立刻露出了親和的笑意,他幾步上前,看著麵前俊郎又嚴肅的青年,如長輩般溫和的抱怨道:“怎的還是這般多禮?”
墨裔對於玄重神情間的親厚絲毫不以為意,後退半步拉開兩者間的距離,沉默的深施一禮,一板一眼的道:“玄重大人。”
玄重看這眼前多禮的後輩,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隨後麵色如常的轉移了話題:“皇子可好?聽聞前幾日受了寒氣,一直臥床,這幾日氣色好些了嗎”
“已然大好了,勞煩玄重大人費心。”墨裔神色不變的回道:“就是夜半寒涼,還會不時咳嗽幾聲。”
“雖然已經到了旱季,但這片殿宇素來陰冷,夜半尤甚,我過幾日會再送些焰晶來,你們夜裡點上,好歹驅驅寒氣。”玄重依舊是一派關心,言語間,對於皇儲的身體格外著緊的模樣,墨裔剛一提起,便立刻給出了解決方案。
墨裔根本不去分辨他神情中的關切是否有虛假,畢竟,拿到手的物資才是實打實的。
兩人又寒暄了片刻,主題不離皇儲大人的身體,這本就事玄重每次來都會格外關切的一件事,墨裔早就習慣,一番對答,也跟往日一般無二,仿佛演練過無數次那般。
等玄重好容易釋放完全部的關懷,墨裔也暗暗鬆了一口氣,正想要不著痕跡的下逐客令,誰想,玄重問完彩琰的身體,忽然轉向他,用更為溫和的聲音道:“與其呆在這裡守著一個失勢的皇儲,不如多跟我兒好生親近一番,畢竟,結契的日子也就在這幾日了!我說的可對?”
墨裔聞言猛的抬頭,卻見玄重正一眨不眨的看著他,那雙狹長的眼睛,仿佛能將他完全看透。
墨裔立刻撇開眼去,生怕泄漏那一瞬間的心緒。
“阿裔!”玄重見他如此,語調微重的喚了他一聲,這是一個許久都未曾聽過的稱呼,玄重語調鏗鏘,神態帶著不容置喙的堅決:“你我同屬黑水一脈,本就同氣連枝,我想做的,也是墨氏一族一直想要做的,不要在這樣的大事上任性,你一直都十分懂事,所以,這是我最後一次提醒你!”
墨裔身形一震,最終,他默默的垂頭,輕聲道:“知道了。”
玄重見此,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收起了氣勢,語調重新變得和軟:“聖皇還在等我,這便不多留了,你也趁這幾日,跟你的玩伴再好生親近一番吧,畢竟,時日無多啊……。”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玄重乾脆的轉身離去,整個過程中,他沒有向那空寂的殿宇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