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流程，陳滄拿著醫療本走到王大爺身邊：“大爺，這個病情你應該是知道的，風險我也跟你一直在說，比如休克啊……甚至昏迷、死亡等等，在拒絕檢查這裡簽個字吧？”
王大爺笑了笑，接過筆來，顫顫巍巍的邊寫邊說：“我簽了半輩子字，沒想到老了也難逃這個命運，哈哈……”
一旁的病友和護士都忍不住笑了。
真是一個風趣的老頭。
也是一個驕傲的老頭。
他曾不止一次驕傲的告訴陳滄：“我兒子在床上癱瘓了十幾年，但是從來沒有壓出過來褥瘡！”
也曾不止一次自豪的跟我講：“昨天我兒子跟我說，他寫的書有人看了，還有人打賞他，對了……就在那什麼七點，那可是騰訊集團旗下的，市值好幾十個億呢！”
老人有一個出息的兒子，可惜卻因為腦乾梗死後遺症癱瘓在家裡，已經十多年了，妻子帶著孫子在美國，很少回來，或許老人不知道已經離婚了吧，又或者是知道了也不想說……畢竟陳滄從來沒見過他的兒媳，他的孫子。
可是老人卻依然驕傲的告訴陳滄：
“我那個孫子隨我，機靈的很哩，據說現在要去那什麼麻省理工讀大學呢！”
一旁的病友忽然問道：“大爺你這慢阻肺這麼多年了？要不去呼吸科辦個住院吧？”
王大爺笑了笑：“老太婆在家裡藥照顧兒子，我可不能住院，住院了沒人照顧我。”
老人每一次來，都是田香蘭在悉心照顧，也是小護士在跑前跑後。
王大爺看著田香蘭，笑著說道：“小田啊，我當初就想把我兒子嫁給你，還好那小子瞎了眼，要不然……我這一家都得連累你啊”
王大爺五十多歲的肺氣腫，六十歲退休以後，就經常來醫院，那時候田香蘭還是一個小護士，不過王大爺卻對她特彆喜歡，非要給撮合田香蘭和他兒子。
可惜，他兒子心高氣傲，看不上在急診做小護士的田香蘭。
田香蘭笑了笑：“王大爺，你淨瞎說。”
王大爺哈哈一笑，看著急診周圍的牆麵，忽然歎了口氣：“以前那破舊的省二院現在都這麼厲害了，也不知道還能看幾天啊！”
王卯根對自己的疾病心裡有數，要不是擔心老伴和兒子，早就走了！
可是……
他又不敢走，一家老小，全靠他的養老金。
所以，再難，也得活著啊！
王大爺來了半個小時以後，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走進來急診，正好看見護士：“林護士，王卯根在這裡嗎？”
小林笑著：“在呢，在留觀室吸氧呢。”
老太太一聽，說了一聲謝謝就朝著留觀室走去。
王老頭正在吸氧，看見老伴之後，頓時責怪道：“我不讓你來，你非要來！”
老太太也是瞪了一眼他：“我放心你啊？你要是好好的，我肯定不來！”
王老頭心裡一暖，歎了口氣：“你來了，兒子怎麼辦呢？”
老太太，坐在床旁，心疼的握著老王的手：“我不來，你怎麼辦啊！”
“彆擔心了，我喂他吃了一碗雞蛋拌湯，照顧他尿了，給他翻身拍了拍背……”
老太太說起這個來，十分詳細，從吃飯多少，尿了多少，到拍了多少下後背，有沒有倒水……
王老頭看著眼前滿臉皺紋白發蒼蒼，身形有些佝僂的老太太，歎了口氣，苦了你了，我的愛人，想到這兒，王老頭笑了笑：“老伴兒！”
老太太轉身：“怎麼了？”
王老頭笑了笑：“中午咱們吃餃子吧？我去買肉。”
老太太瞪了一眼：“豬肉都40了，吃什麼肉，有肉的錢，能給你多買兩盒藥了！”
王老頭：“咱們吃素的，一會兒，我去買蘿卜！”
……
……
陳滄在留觀室哪兒正站著準備東西，可是……卻被這兩位年過八十的老夫老妻一番家常便話給說的動情了……
老頭看似責罵，卻是最真摯的關懷。
老太太看似生氣，卻是相濡以沫的陪伴。
在這艱難的生活裡，兩個老人，兩根拐杖，攙扶前行，無懼死神。
“我不讓你來，你非要來！”
“我不來，你怎麼辦？”
這兩句話，陳滄可能這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可能是陳滄這輩子聽過的最動人的情話，勝過什麼海誓山盟，勝過什麼驚天動地……
陳滄扭過頭，甚至不忍再去看這兩位老人一眼。
因為他根本幫不了他們什麼，因為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樣的事情繼續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