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底氣的時候,組裡多個強人都跟放了根定海神針一樣。
“《十二公民》。”
江絕朝他晃了晃手裡的紙條,緊接著坐在左邊的小劇組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兩尊大神都是自己這邊的,這就是天命!
秦以竹瞥了眼戚麟的脖頸和胳膊,隱約覺得這小孩有點太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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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江絕直接缺席了當天晚上的劇本會,隻擺脫戚麟帶句話,說什麼角色都可以分給他。
他在夜色中拎著一個小行李箱,匆匆坐飛機去了渚遷的千陽影視城。
汲汲陪著他坐在旁邊,困的昏昏欲睡。
他需要在這個周末去渚遷試鏡,然後在周一之前再趕回去參加大作業的排練。
江隼是個對構景要求非常高的資深導演,為了這部戲提前兩年修建架空風格的古典庭院與皇家宮殿。
大量的資金被投進了建築設計與園林布置中,哪怕是一個小小的錦鯉池,無論鵝卵石色澤還是池邊花草的栽種都是編劇和團隊反複設計過的。
這一切都不是為了炫技式的展現美,而是為了能夠讓氣氛被烘托到極致。
也正因如此,江隼有接近一年多的時間裡都泡在《龍血璽》的專用場地裡,現在試鏡地點也直接被安置在旁邊的小棚子裡。
他們坐的是紅眼航班,下飛機時已經是淩晨三點了。
哪怕有專車接送,這種在黑夜裡獨行的感覺也非常奇異。
六月的空氣溫暖乾燥,路燈佇立在兩旁頗為明亮,車道一眼望不到儘頭,卻空空蕩蕩的如同電影裡的布景。
司機一眼不發的開著車,助理已經靠著窗子沉沉睡去,江絕一個人看著車窗外不斷出現又消失的路燈,有種在穿越時光隧道的感覺。
他感受著這寂靜的路途,隱約好像碰觸到時間的流逝一樣。
在今天下午,他將在兩個導演和自己母親麵前試鏡,爭取得到這個頗有分量的角色。
不可以出錯,也不可以沒有狀態。
江絕看著車窗映著的自己的樣子,突然想到了戚麟。
他也會來這裡,參加另一個劇組的集訓,可能拍的時間比自己更長。
有時候在麵對壓力和恐懼時,一想到還有個人在前方等著自己,會莫名的被注入勇氣。
這種感覺……是遇到他之前從未感受過的。
父母都站在太遠的終點,甚至還會繼續再往前走,自己好像無論跑的多快,都始終追不上遙不可及的他們。
可戚麟……是他生命中如此溫熱又鮮活的存在。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不知不覺間也昏然睡去。
試鏡棚頗為寬敞,而且來的人頗有些多。
雖然江煙止和宋禦的角色已經定了,但其他大小一共十八個角色都要在這兩天裡全部試鏡完。
有的人實在太求勝心切,甚至帶了專門的化妝師和服裝師,換了類似的裝束試圖更快入戲。
江絕坐在一眾男演員之中,顯得略有些突兀。
不少公司的男演員都得到了消息——他們隻要爭下這個角色,就可以與江皇演對手戲,而且搞不好還會成為今年的大爆角色!
江隼的禦用特效團隊可是拿了國內外各種大獎的,女皇哪怕是劇本裡最後的贏家,哪裡有在月夜下接受天龍之觸的權相來的出彩!
這其中既有流量小生、拿過大小獎項的知名男演員,還有好些個是綜藝節目裡的熟麵孔。
想要抓住這個機遇,要麼成名要麼轉型的人實在太多了。
他們熱切的交換著名片與各種訊息,間或看向遠處閒談的導演與江皇,各種心思都在蠢蠢欲動。
隻要贏下這一局,也許下一個像她那樣萬眾矚目的,就是自己。
“你是哪個公司的?”一個綜藝咖拍了拍他的肩:“挺麵生啊,今年剛出道?”
江絕看了眼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簡短道:“明煌娛樂。”
沒想到那綜藝咖露出嘲弄的笑容,揚高聲音道:“這就奇怪了,我也是明煌的人,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坐在前麵的人聞聲轉過來,輕蔑的看了眼這個看起來才二十上下的年輕後生:“明煌的台階相當高,某些人就彆覥著臉蹭這個光了。”
江絕淡淡一笑,也沒有反駁。
所有試鏡的人都要走進一個小房間裡,對著攝影機表演一段劇本中的片段。
房間有兩麵很大的窗口,不僅導演那邊可以看到他全程的狀態,連等候席裡的人們也可以觀察他的反應。
江絕在等待的過程裡沒有參與任何閒聊,隻不斷地排空自己的大腦。
無關的雜念,多餘的情緒,在漸漸地消失。
他在安靜地變成一張毫無痕跡的白紙。
“十七號——江絕,進去吧。”坐在前頭的大胖子揮了揮喇叭道:“限時五分鐘!”
他站了起來,快步走了過去。
江煙止注視著他已經開始變化的腳步頻率,嘴角勾了起來。
青年在看向他們的時候,眼神冷到了極點,還帶著些許的陰鷙。
他原本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得到了龍血璽與祝福之觸,將是那鷸蚌相爭裡最後得利的漁翁,可一柄利劍穿透了他的胸膛,直接宣告了一切的結束。
他沒有吐血,也沒有做任何多餘動作,隻捂著被寒劍穿透的腹部,緩緩地跪了下來。
那側影孤傲而又冷硬,哪怕身體已經在劇痛中想要痙攣顫抖,卻還是被竭力的遏製住。
他不肯死,也不肯臣服。
哪怕指節已經被攥到發白,那鬆鶴般的姿態也不肯有一秒的委頓,連無法控製的跪下也帶著明顯地抗拒感。
下一秒,那丞相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笑的太過嘲諷,以至於讓人想下意識地回避這樣針刺般的眼神。
“女皇……陛下。”
嘶啞的聲音寒如冷泉,因為喉頭在冒血而有些含混。
“您得償所願了。”他輕聲道。
所有的博弈與對峙都終究落下帷幕,不甘心與絕望都被隱沒。
再多的念想與希冀,也終究如他的聲音一樣,在不斷淡去,褪下最後的光芒。
他垂下了眼睛,竟開始摩挲那腹前的半截劍刃。
生命在一分一秒的流逝,連氣息也越來越紊亂。
“我不該存那半分溫情,沒有把事做絕。”
痛意已經讓他無法保持跪著的姿勢,身體如同斷了線一般猛地一墜,卻又被強行控製住,脊梁撐得筆直。
“祝女皇……享千秋榮光,與無儘孤獨。”
江煙止注視著屏幕裡的那個青年,心裡有想要過去把他扶起來的感覺。
她用指腹按了下眉頭,讓自己從共情裡走出來。
如果這孩子真的試鏡成功,到時候對戲就頗有意思了。
江隼坐在她的身邊,皺著眉注視著屏幕。
直到江絕鞠躬離開,他臉上的審視與嚴肅都不曾消退。
負責放人的胖子看了眼江導的臉色,小心翼翼道:“繼續嗎?要不您休息一會兒?”
江隼還注視著那屏幕,隨意揮了下手。
那胖子會意的止住想要進屋的十八號,示意大家先稍作休息。
江煙止見他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才開口問道:“在想什麼?”
“我跟編劇之前在談本子的時候,”江隼點了一根煙,開始看這青年表演的回放:“都以為澹台洺在死的時候,是願賭服輸的死。”
他轉身看向她,皺著眉道:“但是你看他演的,他在鄙夷這個女皇。”
原劇本裡構思的,其實是他心服口服的死去,嘲諷也隻是因為不甘心。
但不甘心,與不馴服,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女皇從一開始的壓製、控製,到中期的刺探與打壓,都是在如馴馬般想讓他低頭。
可哪怕他輸了,哪怕是死在利刃之下,跪著斷了氣,也不肯服從與認命。
因為澹台洺的謀,是如利刃與棘刺般毫無掩飾的明謀。
但女皇最後利用的是百姓的無知與愚鈍,直接將他從最高處打入汙泥之中。
江煙止看著全然不像江絕的那副神情,開口道:“他有自己的理解。”
“我覺得……這種詮釋,好像才是對的。”
江導突然站了起來,示意剩下的人都先回去休息,他要跟編劇團隊開個會。
如果用這個思路來理解劇情,那麼很多細節都可以被進一步調整,人物之間的衝突也可以處理的更加到位。
江絕由於還要回學校上課的緣故,第二天就坐飛機回去了。
他打開宿舍門的時候,發現戚麟在床上一邊抱著枕頭啃一邊看劇本,他已經把熱量的攝入控製到了極致,以至於晚上做夢都在啃排骨。
兩人視線交彙之際,戚麟的動作頓了一秒,瞬間把枕頭藏到背後。
下一秒,江絕的手機響了起來。
“恭喜。”江煙止不緊不慢道:“劇組見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