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問我,是不是真的能接受,從‘紅’轉變成‘不紅’。”
老戲骨和資深電影演員,所收到的擁簇和喜愛,是遠遠少於他現在所擁有的。
就像江絕花一年時間,實打實的跑場子演話劇,賺的錢和吸引到的觀眾,都不及自己的尾數。
這已經不是‘賺多少錢’這個問題了。
現在的他,隨便發個自拍都有上萬條上十萬條轉發,幾乎每個城市每個街道都能找到喜歡自己的人。
他去哪個地方的機場,都有上百人聲勢浩大的接機。
哪怕專輯是隨便做出來的,難聽到極點都有無數人搶著買單和瘋狂讚美。
偶像兩個字,既廉價而又神聖。
他是被上千萬人高高捧起的陶偶,是散發著無儘魅力光芒的神像。
真的從這個高度走下來,不再用粉絲電影和粉絲綜藝炒話題度刷路人緣——他會真的慢慢失去名氣。
哪怕是今年一年裡,脫粉的數量都已經頗為明顯了。
你真的願意,從萬千寵愛的偶像,變成越來越籍籍無名的演員嗎?
真的能夠接受失去這無數的追捧和關注嗎?
“我是看著你長大的。”戚鼎喝了口茶,看向窗外的流雲。
“你從十五歲,到現在接近二十歲,一直活在無數人追捧的光芒裡。”
“放下很容易,就像燒掉一櫃子的錢,或者把房子全都送人一樣,想放的時候,隨時都能放。”
“可關鍵在於,一旦後悔,燒掉的東西,可就真的回不來了。”
戚麟很久都沒有說話。
他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年輕了,好像在很多問題麵前,沒辦法做出堅定的選擇。
他也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
在安靜又讓人煎熬的時間裡,他突然開始羨慕江絕。
江絕被隔絕的太好了。
這種隔絕,不是指遠離狗仔隊,遠離媒體。
而是對物欲、虛榮心和存在感的隔絕。
他哪怕到現在已經走紅了,也不會開通微博去固粉固寵,也不在乎有沒有接到代言,國民度有多高,去哪兒有沒有人接機。
哪怕沒有人點讚轉發誇讚他,他也能夠滿足而幸福的活在一個樸實簡單的世界裡。
這是白憑和江煙止一起送給他的,最好的禮物了。
普通人如果說句什麼話,看到被上千個人點讚,都會高興的看好幾遍。
明星習慣了追隨和熱捧,在逐漸過氣之後能夠坦然接受的……其實也不多。
人既享受著被擁抱的感覺,又會渴望背對著的事物。
真的轉身去看向背對著的東西,又會懷念之前被擁抱的感覺。
然而世事皆無兩全。
“我不知道。”他半晌道。
“我那天去參加綜藝,跟著大家一起嘻哈玩樂,做完一檔節目也沒有很累。”
他抬起頭,看向注視著自己的父親。
“可是那天,在去機場的路上,我翻著熱評,看著我以前做的綜藝,我忽然會想——如果能把這些時間,拿來拍電影,該有多好呢?”
那樣浸入式的去體驗彆人的人生,那樣和整個團隊齊心協力的打磨一個角色。
那樣真實而又刻骨銘心的去完成一個真正的作品。
等四五十歲以後,再度回首,我想看到的收藏,到底是一堆輕鬆愉快的綜藝節目、炫目閃耀的廣告代言,還是無數個經典的角色?
“我不可以告訴你答案。”戚鼎慢慢道。
藝術無論高雅還是通俗,沒有好壞之分,也沒有低劣之分。
就像做快手視頻熱門主播,或者歌劇頂級演員,這些東西都隻是一個身份,哪怕有鄙視鏈存在,也僅僅隻是一個被選擇的身份。
跳出虛榮心和固有認知的圈子裡,用更平實的心態來看,其實並無區彆。
但每個身份的得失,都是由自己來承擔的。
“我活了四十六歲,很多事情都在摸索著明白,可是我不能夠告訴你。”
“也不可以替你承擔。”
就像不能幫雛雞剪開蛋殼一樣。
“這樣吧。你先回學校,想明白了再給我答複。”他站起身,把自己的外套給兒子披上。
戚麟惶然的看向他,莫名的有些難過。
他被戚鼎開車送回了學校,又不肯回宿舍見江絕,隻一個人找了間空教室坐下,腦子裡久久一片空白。
寂靜之中,一頭白毛的小腦袋突然湊近了門口。
“咦——你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