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隻開了幾盞落地燈,明明窗外月色很好,卻一點也都不能透進來。
“你說,我明明都被強迫出櫃了,怎麼好像還住在櫃子裡?”
這件事,其實一開始是有解救機會的。
狗仔們隔著幾十米拍到了他們相處的照片,當天就打了個電話過來。
開口就要了五千萬,一分錢都不能少。
五千萬,要他辛苦拍好多年的戲,要他父母存了多少的積蓄,都不一定能湊夠。
沒有紅的時候,拍電視劇的片酬能有小幾百萬都是很高的待遇了,根本不存在說拿就拿出來的道理。
對方當時威脅的是——
“整個行業內,敢跟我們硬碰硬的根本沒有幾個!你小心翻了這一次,以後就永遠都紅不了!”
“然後你噴了回去?”江絕頭疼地揉了揉眉頭。
“嗯。”林久光抱著自己,坐在旁邊悶悶地點了點頭。
他再開口的時候,嗓子都有些啞。
“明明被侵犯的是我,現在我卻成了罪人。”
他親眼看著網絡上無數的人,狂歡一般的曬著偷拍,曬著他的個人隱私,討論著他被爆出來的聊天記錄,如同執法者般咬牙切齒的想要毀掉他。
Loris給他倒了一杯熱可可,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
“如果不想演了,我們可以去英國。”
你可以去表演話劇,去讀大學,我會一直陪著你。
江絕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可心裡卻有些羨慕他。
他做不出這樣的選擇來。如果真的被勒索的是自己,如果沒有父母的庇護,他大概還是會直接掏錢,以息事寧人。
“退一萬步講,”林久光捂著小瓷杯道:“就算我是豔照爆出來了,我就是□□不堪,我就該被否定一切的存在嗎?”
他揚起頭,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我的身體也好,我的私生活也好,這一切都是我的個人隱私,他們侵犯了權利和自由,然後再一起譴責我道德敗壞。”
林久光甚至氣的笑起來,搖著頭似乎想否認什麼。
喪失粉絲,喪失人氣,這些他都認。
未來可能會混的很艱難,連片酬都不一定再有,他也認。
可那些罪,他一條都不接受。
江絕看了眼吃夜宵的時間還早,從旁邊掏出一本書出來。
這本書顯然有些陳舊,連封皮都有些斑駁。
“這是戚麟之前送給我的,現在我把它轉贈給你。”江絕把那本書遞到他的手中,聲音清冷又平和:“值得高興的是,你現在沒有因那些人的言論而迷失。”
他遞給他的,是一本古斯塔夫·勒龐的《烏合之眾》。
這本書陪伴了戚麟四年,陪伴了他一年,如今給交到林久光的手中了。
林久光下意識地說了聲謝謝,接過了他手中的那本書。
裡麵有一枚銀杏葉,是戚麟當初在時戲院隨手夾著做書簽用的。
書頁停在了P33,有一段被熒光筆標了出來。
群體感情的狂暴,尤其是在異質性群體中間,又會因責任感的徹底消失而強化。
意識到肯定不會受到懲罰——而且人數越多,這一點就越是肯定——以及因為人多勢眾而一時產生的力量感,會使群體表現出一些孤立的個人不可能有的情緒和行動。
在群體中間,傻瓜、低能兒和心懷妒忌的人,擺脫了自己卑微無能的感覺,會感覺到一種殘忍、短暫但又巨大的力量。
他默不作聲地把那一長段看完,抬頭看向江絕:“這本書是講什麼的?”
江絕挑起眉毛,泛起微微的笑意:“戚麟把這書丟給我的時候,說裡麵講的是‘眾生皆傻逼’。”
林久光愣了半天,突然道:“我認識你這麼久,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你說臟話哎。”
江絕俯身又揉了揉他的頭,起身去給他們做夜宵了。
網絡上已經狂風驟雨迭起,室內卻安靜又溫暖,仿佛一切都無事發生。
在劇烈的情感開始衝擊,各種流言與詆毀層出不窮的時候,也許應該先去吃碗熱乎的酒釀小圓子,然後睡個好覺。
所謂的黃金公關期,謠言澄清及時程度,或者能博取大眾同情受害人的姿態,都沒有安穩的活著來得重要。
他們很聰明的都避開了某些話題,也沒有談論許多損失與痛苦——如果真的聊起來,黯然落淚的可能就不止久光一人了。
遲早都會解決的。
也遲早可以打開窗簾,和愛人一起看看月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