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思靜靜地躺在被繁花包圍的冷棺裡,麵容平靜而溫和。
他不聲不響的用最後兩年,完成了所有的告彆。
去見每一個老友,去巡視所有與時戲院有關的事情,去看他一手扶持建立發展的時都大劇院,去告誡一個又一個年輕的青年演員。
他閉口不提自己的病情,也不願意過度手術和放射性治療,隻是腳步越來越沉重,到最後說一句話都要緩很久。
一眾名流全都來了,排著隊在上香鞠躬。
有的是他的門生,有的是被他在圈子裡保護過安全的陌生人,更多的是他的學生們教出來的學生。
江煙止和白憑跪在旁邊上了三炷香,臉色都很蒼白。
真的……就這樣離開了嗎?
所以之前和他們聊得一切,其實都是在告彆嗎?
江煙止是嚴思親手教出來的學生,甚至可以說,江絕用的許多表演技巧,其實都是江煙止在不動聲色的傳承給他。
她當初還跟老人家開玩笑,讓江絕做他的學生——
嚴思當時笑了一下,沒有答應。
因為已經沒有時間了。
這個時候再訴說無儘的不舍和悲傷,好像都沒有意義了。
老人靜靜地躺在那裡,不聲不響,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一直說,等忙完了就回時戲院看看他。”江煙止喃喃道:“我總覺得,嚴老師永遠都在那守著一群學生,他就像燈塔一樣立在那,怎麼也不會走的。”
白憑歎息著幫她擦眼淚,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來的人實在太多了。
被提拔過的,被保護過的,被指點過的。
時都大劇院的所有領導全部都過來了,排著隊去表達哀思。
娛樂圈裡但凡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是他的摯友,就是他的同事。
老人在舊年代裡做了太多的事,扶植藝術研究表演,推動時戲院和時劇院發展壯大,影響著娛樂圈的風氣和信仰。
他的離開,是一個時代的告彆。
江絕和戚麟其實已經算小有成就的藝人了,此時匆匆趕來,也隻能按著輩分等在外堂,許久都沒能進去。
他們一人抱著一束白菊,看著排在前麵的魏風擦乾眼淚挺著脊梁進去了,繼續在外堂安靜地等。
戚鼎和吳秋一匆匆趕到,吳女士作為無關的圈外人隻能在外堂候著,遠遠地三鞠躬表達敬意。
戚鼎一言不發的過去敬香獻花,淚水流了滿臉。
沒有人在這個場合拉攏人脈,也沒有人敢高聲說話。
江絕站在戚麟的前麵,一言不發的想著他和自己說的每一句話。
嚴教授當時蕩著秋千,在看操場上打籃球的年輕人們,臉上還微微帶著笑容。
他親手創造的藝術殿堂裡,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後生在發光了。
戚麟抱著那束白菊花,又想起了林久光說的那句話。
人活著,就像去遊樂場裡玩。
不管排隊多久,玩夠了沒有,時間到了,就要離開了。
等到了要離開的時候才後悔沒有玩夠,一切都晚了。
他其實一直想問問這個教授,想和他聊聊天。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些人生選擇正確與否,也一直想聽聽嚴教授的看法。
可是他總覺得自己在表演路上還沒有成功。
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獎項,票房很好但也都是導演和攝影團隊的功勞。
他總覺得,隻有江絕這樣實績滿載的有實力的人,才可以去問這樣一位開山鼻祖般的人物。
再等等,等自己再多一些成績了,再去拜訪他。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時間就是這樣,沒有對任何人留有半分情麵。
等終於輪到他們兩人過去,上香下跪磕頭的時候,外麵的天色已經全黑了。
香火和燭火都散著廟堂獨有的味道。
一炷香,兩炷香,三炷香。
死後的世界不可知,說什麼紙錢香油,真的能不能彙過去也是未知的。
說白了,這些儀式都是為了讓活著的人能夠接受告彆。
他們默契的和父母一起守了三天的靈,其他地方哪裡也都沒有去。
媒體被安保人員圈在了外麵,誰也不能進來打擾他們。
等最後離開殯儀館的時候,戚麟握著江絕的手,看著車外遠去的風景。
“活著真好啊。”他突然開口道。
江絕握緊了他的手,感受著掌心的溫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