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際,屍體被一輛破破爛爛的普通送貨小卡車送了過來。來的人是一幫一看就混江湖的年輕人，他們提著兩個大屍袋，按照杜展的指引將其放到了一處無人使用的倉庫中。
溫融第一時間想要去查看一下屍首的現狀,被其中一位滿臉匪氣的小年輕給阻止了：“勸你最好不要看，除了還剩一張臉皮勉強能認出他們的模樣,其他的支離破碎、血肉模糊。”
杜展和木清樽進去檢查了一番,出來的時候杜展的臉色非常難看,對著溫融連連擺手：“小老板,算了吧,您彆去看了。”看了之後恐怕這一輩子就隻能吃素了。
木清樽的狀態相對好一些，這家夥本來就常年與這些東西打交道。他還仔細地檢查了一下,判斷他們到底是遭受了怎樣的傷害。
“我們是在商業區一處棟住宅下層發現他們的,他們四個同時進了一間屋子，目前隻找到了兩個，都在那袋子裡頭了,另外兩個則沒有蹤影。”小年輕看出了這次的事主主要是溫融，這話是對著溫融的方向說的。
“能請你們繼續幫忙尋找另外那兩位的行蹤嗎？”溫融客氣地與這人交流。
小年輕盯著溫融的眼睛看了幾秒，慢吞吞地說道：“之前的這次是免費奉送，如果還需要服務,需要收取服務費。”
溫融沒有異議,倒是木清樽有些驚訝：“這是你們老大的意思？”
“這是我的意思。”小年輕扯開嘴角笑了笑，“老大們把肉吃光了，現在連湯都沒得喝，我們這下在最底層爬的蟑螂也得需要點兒食物殘渣才能好好辦事。”
溫融這個時候才多看了這人兩眼，雖然對方隻是說了兩句話他卻聽出來了不少訊息。
木清樽隆起眉頭，“你叫什麼名字？”
“袁輝！”年輕人不卑不亢地道：“就算要向我老大告我一狀，費用我也要談。”
“杜展,從賬上給這位袁先生結清服務費。”溫融出聲吩咐，“按照對方的報價來。”
袁輝這個年輕人的眼珠子在木清樽與溫融之間轉了兩圈，自動走到了杜展的身邊。
木清樽也從袁輝這兩句話裡讀懂了更多消息。這些本地‘地頭蛇’勢力之間的矛盾似乎越發激烈了，連這些打雜的小弟都沒以前聽話了，是不是租金發生了什麼事？看來得關注關注。
杜展帶著袁輝去結賬，溫融則執意要求看一眼那兩具屍體的情況。
“溫先生，有些事不能逞強。”木清樽還勸他。
溫融並不讚同這話。他總要知道自己送出來的人到底怎麼了，這樣回去了才好向他們的親人朋友交代。
木清樽見他如此有主意，無奈地搖頭，隻能陪著他再進去看一次。
打開屍袋，木清樽給他解釋：“我剛剛初步檢查了一下，他們其中一個遭遇了活剮，另外一個嘛，被掏了個空，不過東西都還完整地在旁邊放著……”
溫融隻看了一眼，瞳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他迅速側過臉去，剛剛入目的那兩副畫麵已經植根在腦子裡抹不掉了。
“都告訴你不要逞強了。”看著他扭頭閉眼，血色一瞬間從臉上褪去的驚恐模樣，木清樽苦口婆心他，“偶爾也要聽聽忠告的。”
“怎麼會這樣？這是虐……殺吧。”
“外麵的人比較脆弱。”木清樽給了他一個像是‘借口’的理由，“很多以前從來沒有過的病症，反而在現在出現了，他們往往隨便遭受點兒打擊就被刺激得失去人性。”
“你是說這是精神病做的？”溫融當然也希望這隻是個意外，可他剛剛看到那衝擊力的畫麵時，心臟狂跳，不安感油然而生。
木清樽從給自己之前遇到過的差不多的情況來判斷，大概如此吧。
“那要更快一點找到剩下那兩位員工了，還得加強工廠工人的安全管理。”溫融在經過剛剛的驚嚇之後很快鎮定下來，並開始想辦法應對問題。
木清樽詫然地看著他往外走的背影，他振作起來的速度可真快，快得讓他差點兒誤以為剛剛的驚恐是裝出來的。
杜展和那位叫袁輝的年輕人達成了合作協議，雙方互相握手，袁輝帶著他的人木然地回到他們開來的破爛小車上，臨離開前，袁輝還特意看了一眼溫融與木清樽的方向。
他腳下的小箱子裡是今天賺到的錢，這是他們很長一段時間來，靠自己的能力賺到得最踏實的一筆錢了。
耳畔還回響著剛剛帶他結賬的那位中年人有意無意說的話：我以前也是混子來著……後來跟著我們家小老板洗心革麵，乾得都是正正經經的生意，從前那種打打殺殺，被彆人當棍棒胡亂掄的日子結束了，再也不會擔心哪一天閉上眼就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袁輝用力握住了被他壓在身下的雙拳。如果可以，誰不想踏踏實實？他身邊跟著的都是想要正經乾活的……可他們身處在那樣的環境下，乾著最肮臟的活兒，還不是被當成棍棒而是被當成墊腳石，沒有錢沒有出路沒有方向，一旦想要脫離就會麵臨極端懲罰？他們能有什麼選擇？尤其他們當中，還有……還有一些不被大眾接受的家夥存在。
車子開到大門口，等待大門打開的時候，有人突然出現在了車門前方，嚇了袁輝一行一小跳。
杜展竟然追上了他們的小車還出現在他們的車前，攔下他們，主動遞出了一張名片。
接過名片，他們稀裡糊塗地繼續開車，直到車子開出了廠區側門，袁輝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火速回頭，從車窗看向外麵，上一秒還在門口送他們的那位杜經理，下一秒……不見了，就如同他剛剛突然出現一樣，速度是那麼的快。
一般人可能隻會疑惑一下並不會深想，但袁輝瞬間就明白了一些事情。速度如此快的人他見過的……他的身邊，他的人手當中，也有這樣的同伴。
前方陰雲密布的天際線儘頭，此時意外地跳出來一抹淺金色的暖光，朦朧地鋪射在袁輝半邊臉上，他低頭看了看手裡對方主動送上的名片，再結合那人對他說的話，這個年輕人抑鬱的內心同一時間，撥雲見日。
兩位員工的屍體被收斂好，請了‘順達快遞’的人來運送。快遞公司的人來的時候開的車是沒任何特殊標誌的冷藏車，但員工穿著統一的製服，製服胸前印著小小的‘順達快遞’幾個字。
溫融順便也跟著這輛車一起返回‘尼夏城’，他與木清樽告彆，木清樽的注意力則被快遞員工給吸引了過去。
聽說過最近這段時間有專門的貨運公司在和‘尼夏城’做生意，隻是他們一直沒能查到具體是哪一家，說是那家貨運公司的車子會‘隱形’……直到今天他看到了對方的名字。
車子開上路沒多久，開車的司機看了眼車後鏡的方向：“後麵有輛私家車跟上了我們。”
溫融也看了一眼，淡淡地回道：“彆管他。”
跟車的正是木清樽，這家夥跟上來除了對這突然冒出來能與‘尼夏城’合作的快遞公司感興趣之外，另一方麵也本著‘好人做到底’的原則想要確保溫融百分百安全回去。
跟隨在冷藏車的後麵始終保持一個特定的距離，期間木清樽大白天的愣是被前車甩掉了三次，如果不是他確定他們是要往‘尼夏城’開，總是能在重要的路口重新追上，早就跟丟了。
“奇了怪了，難道還真能隱形不成？實力這麼強的公司，怪不得能和那位溫先生達成合作。”木清樽自言自語著，腦子裡猛然多了個念頭來：這會不會就是他們‘尼夏城’的人開的公司？畢竟，那位溫先生都能在外麵收購工廠了，開家貨運公司雖然很麻煩，也不是不可能。
木清樽利用車上的網絡終端調查起關於‘順達貨運’的相關信息。查詢到的結果這家公司屬於一個叫‘尤文土’的人，而這人的戶籍，屬於‘寧安城’，並不是‘尼夏城’。
‘寧安城’比較特彆，是所有城市地區當中戶籍最不好入的一個地方，整個城市都是以保險、銀行服務為主，保管著世界上六成以上的財富與資產。他還特意在‘寧安城’的戶籍登記係統當中調查了一下，發現確實有這麼一個叫‘尤文土’的人。
想想那個地方的人在外投資的生意確實多，有些都能和他們‘聯合政府’合作，還有一些隱身在大財團、大家族的背後，整得神秘兮兮的。他們那裡的人能和‘尼夏城’合作定然也是早早看中了那地方的資源。
其實，有很多地方城市都看中了‘尼夏’的資源和技術，他們不想搞什麼製裁，更想要技術共享，想要合作。
據他所知，那位閣下就曾經以技術服務為賣點，向外界兜售過生意。有一些城市還真頂著壓力買下了他的技術服務。這個消息傳出來時讓他們那位大將軍結結實實地生了場大氣。
萊比錫大將軍這半年來一直都在爭取通過立法來全方位抵製‘尼夏’的經濟，想要徹底把他們困死在裡頭，然而因為各方利益的關係，他的提議總是沒辦法在投票中半數通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提議依舊還是提議，私底下與‘尼夏’做生意的反而更多更大膽了。
“為了利益，挑釁大將軍的權威又算得了什麼？”木清樽想通這些嗤笑出聲。
他決定當做不知道這件事。這麼好玩的事，應該等萊比錫將軍自己發現了才有趣。他心底同時也懷疑，是不是溫融故意讓他看到‘順達快遞’的人的，如果真有心想要隱瞞的話，有很多種不讓他知道的方法。故意讓他看到，是不是也是想試探他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