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表情讓摩蒔大為光火。他最討厭的就是把他捧上神壇,當成工具。有那麼一刻他心底一路上都在壓抑著的殺氣真的要控製不住，腦子裡想到的都是很久以前那些記憶，他又不是沒被捧上過神壇,結果怎麼樣呢？
這些人曾不顧他的意願把他抬上神壇，在用他達到各自的目的後,過河拆橋,現在又來這一招？心裡恨得牙癢癢,摩蒔心中惡意暴露：乾脆殺光他們！
殺意勃發之際……他腦海裡另外一個聲音也在努力地勸說他：如果真的動了手，反而是如了對方的意。
摩蒔深吸一口氣平複下自己，他微微抬起頭來看了眼頭頂的神殿,慢悠悠地開口：“殺戮不好,不符合我重生後的脾性。我看這座塔和神殿不錯，不如拆了回去給我們那邊蓋房子用吧！”
孔雀和古戈力附和道：“這種建材能經得起幾千年歲月的洗禮，拿來建房子是最好不過的了。先生不用動手,我們來。”
摩蒔見對麵‘眼鏡男’不為所動,輕輕向自己人勾了勾手指。
他帶來的手下摩拳擦掌，真的要馬上動手搞拆遷。
“住手！”大殿內響起了一聲機械化的男音，“這可是幾千年曆史遺址。先生，何必辜負我們的一番心意？”
摩蒔目光鎖定神殿中某處隱藏的攝像頭，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屏幕：“你們的心意與我何乾？”
“先生向來以天下為己任，這種孤高的話不是您的風格。”
“哦？你倒是了解我？”摩蒔冷笑道,“既然等的就是我,現在我來了,你們也該清楚我是為什麼來的。”
“先生,難道不想仔細看看這個為您一手打造的神殿？這裡如今雖然是所有教派共奉的聖塔，但能進到這聖塔底下神殿供奉的，由始至終隻有您。您才是這裡等待了近百年的真正主人,您好好看看，感受感受，所有信徒對您的虔誠、順從、崇拜……都在這裡。”
隨著對方慷慨激昂的聲音落下，剛剛那高台上緩緩地升起了一座三十來米高五米多寬的金色雕像。
當它緩緩地從地下露出麵部清晰輪廓時，摩蒔的瞳孔擴散了片刻，孔雀和他的手下則從內心深處打了個深深的寒戰。
這雕像的麵孔完全就是他們家主人從前的模樣，然而又有與從前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這整尊雕像身上的細節部分表現出來的是‘狂化人’的身體特征：獸爪、尖耳、豎瞳、腰部以上硬化的角質層，最突出的就是那雙豎瞳裡毫無情感的無機質眼神。
孔雀他們多少是知道一點摩蒔另外那個身份的，他們沒有見到過，但後來主人被那些人詬病的就是這個身份對他們人類社會造成的傷害。他們一下就猜出這是他們家主人在做‘狂化人‘首領時的形態。
這些人供奉的‘神’並不是他們家主人後來的元首身份，而是他曾經短暫擁有又被快速遺忘的另外一個身份。
摩蒔並沒有太大的震動，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他未曾在地洞裡走過一遭之前，他或許還會有點兒驚訝。現在，他心裡有數，所以在看到自己這副形象時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我們追隨您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曆史了，在您自己都遺忘了的時候，我們依舊虔誠地信仰著您。希望有朝一日您能夠再度帶領我們，創造真正屬於人類的，快樂自由的天堂。這是我們給您秘密打造得基業，您隻需要站到那上麵，您之前所有的理想都能實現。”
摩蒔眉頭皺得更深了：“我的理想？”
“是啊，您不是想讓這整個世界得到靈性上的升華嗎？您從前不就想要創造一個全都是‘覺醒者’的新世界嗎？您不是渴望著，整個人類發展史都得到緯度上的超級跨越嗎？您現在在‘尼夏城’做的不都是為了證明您當初的決定沒有錯嗎？現在隻要您站到那上麵，您大可以不必從一個鳥不拉屎的小地方一點點地發展。您擁有我們為您鋪墊的所有基石，無論是政經、文化、教育、娛樂……各界都有我們的信徒，我們的後盾，您隻需要振臂一揮，不說整個世界，半個世界都能按照您的意誌發生改變。”
……
如此具有誘惑力的話語讓摩蒔沉默了下來。看上去就好像他被這番說辭給說動了，正在思考一般。
隔著監控屏幕，溫融能夠清楚地看到摩蒔此刻的表情，他在沉思。
“看吧，我就說了他不會無動於衷的。”溫融的身邊跟著的是弋陽，剛剛那番慷慨激昂的話語就是弋陽說出口的。
“為什麼一定要逼他？”溫融非常不滿，“誠如你說的你們真有那麼大的本事，為什麼非他不可？”這個問題他問了不是第一遍詢問了，這個狡猾的男人上次並沒有回答。
“因為隻有他能辦到！”弋陽這次回答了，“隻有他能改造我們全部的人，他曾經辦到過一次，那就能辦到第二次。””
“你！你莫不是想要重新引發另一個末世不成？”之前溫融心中其實有往這方麵猜測過，沒有敢往深處想，但現在聽弋陽的口吻好像正是那樣的打算。
“當然不是了，我沒興趣看到另一個末世降臨，隻是想讓我們的信徒能夠重新變成‘狂化人’而已。”
溫融突然意識到他想要的是什麼了，他想讓人類變成‘狂化人’，並且不是現在這種擁有清醒意識能思考會思考的‘狂化人’，而是最開始被病毒感染後沒有意識，隻有殺戮欲的‘狂化人‘，因為那樣的群體，才符合這家夥內心對‘新人類社會‘的期盼。
溫融還記得這家夥說過，感染了病毒的‘狂化人’失去意識，失去了人類的思考能力和語言係統，卻有著另外一種類似於蜂群、蟻群的高效、忠誠、和諧、團結的生存體係。
“你瘋了！”溫融這句話斥責出口時，才反應過來其實這個人一直站著的都不是‘人類’的立場。他能在和平時期將自己改造成‘狂化人‘就能看出他……一直都是‘瘋了’的狀態。
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人，也不想做人，那他想要創造一個全是‘狂化人’的世界，就能夠理解了。
“你憑什麼替其他人做決定？他們並不想做什麼‘狂化人’”溫融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對某件事某個人如此無力，到底是為什麼能讓一個人背叛自己的種族，背叛自己生而為人的本性，選擇不要做人？
“相信我，會有很多人願意加入我們的理想世界的。”弋陽對此很有自信，“生而為人，真正開心快樂的時光總是相對要少的，比起那些天生優越，出生就富貴，從未曾過過苦難日子的人來說，這個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有著各種各樣的痛苦，煎熬。這也是為什麼他們要尋求精神寄托，尋找信仰的原因。我隻是告訴他們會有一個永遠不會痛苦的世界，真正的人類天堂，不會有貧窮、饑餓、差距、階層、不公、不平……這麼些年來就吸收了如此多的信徒加入了我們。比起在這個世上掙紮受罪，你還覺得他們會選擇做人還是做‘新人類’？
溫融生出了一種龐大而深沉的驚恐。這個問題，他真的不敢去細想。因為某些方麵這個家夥說得確實是人們麵臨的真切的問題。
“他不會同意你這瘋狂的想法的。”溫融這話更像是在安撫自己。
“那可不見得。那可是他的理想，不管是他做‘狂化人’時的理想還是他做人時的理想，他不是一個會拋棄理想的人。”弋陽依舊充滿自信地說道。
溫融一動不動地盯死了監視屏幕上摩蒔的臉，心情有點忐忑。
“弋陽，出來吧！”沉默了整整兩分鐘後，摩蒔才再度開了口，一開口同樣讓弋陽和摩蒔都震了震。
弋陽愣是欲言又止了很久，才最終裝不下去攤了牌：“您，怎麼猜到的？”
之前被溫融猜到已經打擊過他一次了，現在又被摩蒔給猜出了他的真實身份，他搞得如此神秘兮兮好像有點兒自作聰明的樣子。
“我想起你來了。”摩蒔實誠地說道。從他在地洞裡恢複了那段被塵封的記憶後，想起了很多過去的事，當然，也想起了弋陽，這位曾經在很早很早以前，比闊莫他們更早來到自己身邊的‘追隨者’。
他因此知道了弋陽後來再度出現在他麵前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是有目的的，隻是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懷疑到這位曾經的戰友，軍師會做出更多讓他意想不到的事。
直到剛剛看到了那雕像的全貌，聽到對方說起他的理想，他才再次想起了弋陽。在他‘狂化人’時期，認識他的隻有弋陽，知道他一直以來的‘理想’的也唯有弋陽。再聯想起過去弋陽曾經的某些奇怪的小動作，他馬上就明白了對麵那個隱藏身份的到底是誰。
“您想起我了？想起從前的事了？”弋陽沒有覺察到摩蒔口吻的冷淡，顯得非常興奮，“您想起來曾經帶領我們全族席卷世界的樣子了？”
“嗯！”依然是冷冷的回應。
“主人！我等您想起這段記憶等了太長時間了。”弋陽差點兒激動地破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