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正在互相就談判條件推拉扯皮的雙方突然聽到外麵傳來了一聲淒厲的哭聲,聽聲音還是碧女士，唇槍舌戰的雙方同時停下來緊張地看向門外。
溫融第一個衝過去，他以為是外麵有誰‘欺負’了碧女士,火氣從丹田直衝上腦仁兒,心想欺人太甚,在他們的地盤都敢撒野動粗，絕對不能姑息。
打開房門看到外麵的情形,他飛奔的身影頓時定格在了原地。
怎麼回事？
其他人在他身後也都跟了出來，同樣被外麵大堂裡正在發生的一幕給弄糊塗了。
碧女士怎麼抱著柯文在哭,還哭得那麼的悲涼傷心,有點兒詭異的是柯文同樣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碧女士的身體。他倒是沒有哭，但他將腦袋埋在碧女士肩膀上用力閉著眼睛沉醉其中的模樣,和他之前那種傻乎乎非得柯林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樣子很是不同。
碧女士和柯文同時扭過頭來看向了這一行兩波人。
在柯文睜開眼睛展現出他另外一種瞳孔的模樣與顏色時,不止溫融，麥克遜長老一行也都立馬明白了眼下的這種情況。
這兩人的眼睛,雖然在顏色深淺上有著些微的不同，但此刻當它們同時盯著自己時，直覺的印象就是——好像。
而且，當他們倆站在一起時,他們才意識到,這兩個不光在是眼睛有關聯,皮膚也有一些聯係。柯文的皮膚本來就是褐色隱隱有點發綠,脖子深處的鱗片和碧女士的鱗片也有相像的地方。
他們……有關係。
溫融馬上聯想起了碧女士的身世。當年她被關在‘金家莊園’時曾經不止誕育下過一個孩子。根據當時他們得到的消息,在牙牙出生之前的幾年，她還曾經誕下過另外一個出生後身體帶有異樣的孩子，那孩子最後被以高價賣了出去。
聯想到當時買孩子的組織與‘靈躍’有關，而‘靈躍’又與‘囚山人’有關,邏輯鏈自然接通上了。
柯文，應該就是當年那個被金家父子賣出‘尼夏城’的嬰孩。隻是他們一直沒能聯想到那邊去，柯文的眼睛平常時候也是正常的，身體其他部分的‘異變’並不能第一時間與碧女士聯係到一起，以至於讓他們繞了這麼大一個圈。
“鎮長……”碧女士微啟紅唇，豆大的眼淚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溫融馬上趕過去張開雙臂摟住了她：“我知道了，知道了。”
衛老先生眼見這一幕突變，立即輕輕地碰了一下柯林，柯林同時反應過來這可是大好時機，他立即對著柯文嗬斥道：“柯文，回來！”
柯文的身體僵了一下，本能地聽從他的指令準備過去。碧女士立刻抓住了他的雙手，這個腦袋空空完全沒有自我的少年臉上再度浮現出迷茫糾結的神情：“媽，媽媽……”
“回來！”柯林加重了口氣。
柯文低吼一聲，捂住了耳朵，掙紮著搖了搖腦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意識在反抗這聲音。
“不要讓父親生氣！”柯林持續向他施壓道。他的聲音和他的指令就是馴化這孩子的‘武器’，經過這麼長時間每天每夜不間斷地馴化，就像是馴養寵物一般，少年早就對他的聲音和指令產生了條件反射性的服從。
儘管內心深處產生了那麼一些些的掙紮，少年還是掙脫了碧女士的手，狼狽地逃回到了柯林的身後，躲在了他的背影之下。
碧女士下意識跟著他走了幾步。對麵麥克遜長老一行看到她走的這幾步，雙目放光。隻要她舍不得，那一切就好辦了。
對於大部分女性來說，母愛與守護很多都是一種本能的感應。隻要有幼崽的女性，很多都會把幼崽的需求置於自身的主觀意願之上，有時候為了孩子她們能隱忍犧牲掉自我。這就是一場賭注，如果碧女士也是這樣的女性的話，那……他們不用浪費口舌，就能帶他走。
彆看溫融剛剛說得好，他不同意碧女士也不能離開‘幽靈窟’。在場的‘囚山人’非常清楚，如果碧女士真要走，他也攔不住。
這可真是，天賜良機。
溫融及時抓住了碧女士的一條手臂，神魂癡迷的碧女士這才驚醒過來，停下了繼續往前的腳步。
這一刻，她的內心無比的糾結。眼前這個也是她的孩子之一，是她生下來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一麵的孩子，除了知道是個男孩兒之外，當年的她連他的小臉兒他身上有什麼樣的特征都不清楚，孩子就被抱走了。這些年來她也時常會想起他，從來沒想到過有一天還能再見到他。出於母親的本能她是舍不得他的，可……她也清楚，自己不光是他的母親還是牙牙的母親，如果沒有牙牙她什麼都不會想，一定會跟著他一起走。可，她的小女兒不能被帶走，女性在那個群體當中會遭到什麼樣的待遇，她不敢去想。
還有……自己走了的話，鎮長他們千辛萬苦為保住她而進行的抗爭，也將變成笑話。
溫融堅定地將她往回拉：“彆衝動，碧女士。”他不會放她跟過去的，哪怕知道那個孩子也是她的孩子，出於責任感他依舊不能放手。
一旦放手讓碧女士跟過去，她就再沒任何的機會。對方會利用她對疼愛孩子這一‘弱點’，極儘所能壓榨她。這群家夥擅長的就是這一點，抓住對手的弱點，儘可能地威逼利誘，最終從身心兩個方麵，掌控住彆人。
碧女士乖乖地退回到溫融身後，緊緊抓住了他後背上的衣物，將腦袋儘量埋得更低一些，免得自己看到那孩子痛苦的模樣，會新生動搖。
“萬彬！”溫融對著外麵喊了一聲。
萬彬帶著幾個族人立馬出現，第一時間靠近溫融。
溫融俯身在碧女士耳邊說了些什麼，將她交給了萬彬。萬彬一行嚴密保護著碧女士往大門口走去。
碧女士其實根本邁不動雙腿，她極力隱忍著克製著不讓自己回頭。剛剛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她還沒能來得及再仔細看看那個孩子呢。可是，鎮長剛剛說得對，現在……她不能心軟。她得聽鎮長的，鎮長說……會幫她想辦法把孩子要回來。她要冷靜，不能被情緒衝昏了頭。
柯文感應到碧女士的氣息越來越遠，忍不住從柯林的背後探出一隻眼睛來，目送著那個溫暖柔軟的身影離開。
他的腦袋還是渾渾噩噩的，但是，在聽到她的聲音時就會自動回想起一些模糊的畫麵。那是在他偶爾清醒時，時不時會出現在他腦海裡的畫麵。他的本能告訴自己，那個聲音的主人……就是叫‘媽媽’。
“媽媽~”柯文眼巴巴地移動著視線，低聲自語。這一刻，他的眼神裡不再是渾然無物，有了一些真正屬於自我意識流露而出的光芒。
溫融看到這一幕，心下有了點數。不知怎麼的他想到了當年大寶才破殼的那晚，自己在夾心小屋的地上看到他的第一眼時，那個小崽子的眼神最初也有點兒無神、空洞。後麵，那小家夥兒喊了他一聲‘媽媽’。
他曾經問過崽子們為什麼這麼叫他，崽子們的回答有點兒玄，說是自然而然就知道。他們是第七代的基因優化人，而柯文是第六代，是不是意味著柯文也能自然而然就知道這一點？
一切還有待驗證。不過，無論如何，他不能讓自己這邊失了主動權。
“溫先生……好樣的。”麥克遜長老見剛剛那一計沒能成功，失聲笑了起來，“好了，現在情況有所變化，咱們之間的談判條件也得跟著變化才是。”
“我不覺得哪裡有變化。”溫融態度強硬地說道，“條件我不會變。”
“可……柯文。”
“柯文是柯文。如果你們願意把他留在這裡我也樂意照顧他。但是如果你們想以柯文為誘餌引誘碧女士離開，沒門兒。我說過了，我不同意她就不能離開。你們手裡有柯文也沒用。”
“溫先生，這不是……有意拆散人家母子團聚嗎？”
“他們母子在我們這裡可以更好地團聚。”
摩蒔斜眼看了一下氣勢比剛剛更凜然強勁的愛人，有一種與有榮焉的感覺油然而生。不管外部環境怎麼改變，他本人的原則始終如一。
“溫先生……”麥克遜長老差點兒沒氣心梗，真是怎麼都說不通啊這家夥。他盯著溫融與他目光對峙片刻後點頭，“好吧，咱們繼續剛剛的談判吧。柯文這件事先暫時放下。”
隻能慢慢地利用母親對孩子的思念來籌謀了，今天是絕對沒辦法按他們的心願達成。
雙方重返會客廳，繼續剛才被中斷了的談判。
關於‘地洞’研究，關於碧女士母女這些是最先談判的條件。
“‘地洞研究’可以先給你們一些資料上的共享，但要有條件，條件就是我們每給出一部分的共享資料，‘囚山會’必須放一批‘地居人’。”溫融早就在心中有了計劃。‘地洞’研究的結果有一部分也得益於‘地居人’的幫忙，幫他們換回一部分族人也是應當的。
麥克遜長老在思考一陣子過後點頭答應：“可以！”
‘地居人’在他們那裡不受待見，也沒什麼用。儘管雙方的老祖宗屬於同族，但現在，他們族內大部分並不認同‘地居人’，認為他們長得又矮又矬還土不拉幾的。‘地居人’同樣也不認同他們，無法融入他們內部，時不時還想要逃跑。有幾個倒是倒向他們的，這會兒應該也能派上用場了。
至於碧女士母女，經過雙方之間你來我往不斷拉鋸，一點點地互退底線，最後達成協議：碧女士母女可以不離開‘尼夏城’，但必須配合對方提供一部分基因標本。在不能傷害到碧女士身體的前提下，采集樣本也由‘尼夏城’的工作者來動手。‘囚山會’不能對此有任何要求。
“你們不是說現在技術進步，科技發達了嗎？如果想要進行什麼研究，也不用碧女士親自在場吧。”這是溫融的原話，“我不管你們的基因優化研究怎麼樣，我們隻能在有條件約束的前提下，給你們提供一定樣本。願意就接受，不願意就拉倒。”
這件事最終做決定的時候，溫融還親自與碧女士通訊過，經過了她的點頭同意才最終敲定的。
“作為交換，‘囚山會’必須讓真正的萊比錫出現，讓他伏法認罪，交給司法部公審判決。萊托之子萊傑斯·萊比錫也得交出來。”這是當初他答應萊恩特·萊比錫的條件。他不是不守信用的人。
“真正的萊比錫……溫先生還記得他們父子。”麥克遜長老聽到這麼個條件有些意外，“溫先生怎麼確定他們倆一定還活著？”
“萊托·萊比錫還有用，不到真正確定他一無是處的時候你們不會處置他。萊傑斯就是個普通人，但卻是安撫萊托的一項利器。他對自己的兒子還是很愛護的。他們倆肯定不會怎麼輕易就死掉。”
“萊傑斯可以還給你們，萊托不行。你也知道他還有有用的地方，我們總得留下後手。”麥克遜長老開始了新一輪的推拉。
“你們不放過他的原因無非就是他還擁有世界各地基地發射塔台的最終行使權。這個行使權靠的是指令加生物基因探測加密碼的模式吧。”一直沒怎麼開口的摩蒔這會兒說話了，“指令你們可以得到，密碼也能得到一半，但他那一半一直藏在他腦子裡，他不說你們得不到。還有生物基因檢測……可不是你們模仿一個人的外形就能突破的，必須他本人的基因才能通過最終開關。”
麥克遜長老抿了抿嘴唇：“閣下說得沒錯。這就是我們要留著他的目的。他，我們是絕對不會交出來的。”
“那，就先交換萊傑斯·萊比錫。”這一次摩蒔做了決定。
溫融沒有意見，本來他們想的也是交換萊傑斯，提萊托是想試探一下對方的底線。對方既然這麼堅持要留下萊托，起碼側麵驗證了另外一個事實——這幫家夥們並沒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也是，如果要建設導彈發射台，很可能被衛星捕捉到。所以他們‘囚山人’沒有這類武器隻能依靠人類所擁有的這些，而大將軍就是他們手中最重要的鑰匙。
這一點上，‘尼夏城’已經贏過他們一籌了。他們有自己的威懾性重武器。
這兩方麵都談妥之後，雙方開始談其他一些合作性項目。
談到最後時，麥克遜長老這邊提出了最後一個條件：“我們希望能夠得到那個箱子的密碼。”
溫融當然知道他們說的是哪個箱子，但是裝傻：“什麼箱子？”
“當年由闊莫先生親自存到‘寧安城中心銀行’的那個箱子，那個特殊金屬構造的箱子。”麥克遜長老進一步解釋。
“哦！我們提供密碼的話，那箱子裡的東西是不是要分我們一半？”溫融道。
“裡麵的東西是我們族人的，隻不過當時在戰亂時候帶著它的人意外死亡，東西才被收走，陰差陽錯到了你們手裡的。”
“那也是在我們手裡啊，如果沒有我們的保管，可能早就遺失了吧。再說，它還裝在我們的箱子裡，怎麼也有一半屬於我們哪。”溫融繼續和他耗。
“不可能！那裡頭的東西對你們沒有用。”
“有沒有用也得我們親自看過之後才能確定不是嗎？”
“溫先生……過分了。”
“麥克遜長老……得寸進尺了吧。”
雙方兒大眼瞪小眼，差一點兒又要掀桌子。
“既然你們不願意，那咱繼續耗著唄。什麼時候你們同意了當著我們的麵開箱，箱子裡的東西分一半，我們再繼續談。”溫融給了對方一個台階下。
麥克遜長老氣得麵色蒼白偏偏還得儘力忍耐，他開始扯彆的方麵的事來繞著彎子與溫融他們談判。
與此同時，仇魄那邊接到了不少他的情報網傳回來的消息，知道‘萊比錫’去了‘尼夏城’，也知道‘尼夏城’在那之後又打開了一次，迎接了另外一波人進駐其中。
“司長。他們會不會聯合起來對付我們？”這是仇魄最新提拔到身邊的助手，是當初和他一起對抗了‘囚山人殺手’的那三位手下之一。他的擔憂是出於縱觀全局而做出的一種假設性的判斷。
“你會真心與對手聯合嗎？”仇魄反問他，“都是互相利用罷了。眼下，大家互相利用互相牽製，互相製造利益。”
“是！可是我們這邊……也應該加大防範力度。‘聯合議會’內部的‘仿身人’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有些是知道我們有了檢查儀器後自己銷聲匿跡的，有些則退居二三線，扶持新的傀儡，現在議會之內局勢比之前更亂。”
這一點也是仇魄擔憂的。一開始‘囚山人’曝光時，不少人還因為害怕搞得人心惶惶，很快的，他們就自己找好了隊伍，有一些甚至主動投靠到了‘囚山人’那邊。如果不是他手上有點兒權利，還能震住局麵，真不知道到底會有多少人會選擇投靠敵人。
當然，也有與仇魄始終同仇敵愾的。他們保守派最堅實的後盾，已經退休多年的那位大人物最近也有重新出來的預兆。
“海德老師都隱退了六十多年了，為了最近這樣的局勢重新複出，真是有些難為他老人家。”仇魄說起自己的恩師，麵露愧色。
“老先生前年才做了最後一處器官移植手術，除了軀體看上去衰老之外，各項器官運作良好，應該也是評估了自己的身體實力後才做出這種決定的。再說他出麵也是為您保駕護航，他的一篇文章發出來，阻止了多少在網域內帶風向抹黑您的言論。”
仇魄低頭笑了一下：“老師，總是向著我的。”說完，他又看向前方道：“密切注意‘尼夏’的動向吧，再給他們城主發消息，讓他們解釋清楚今天的‘學城行動’。”
這場談判一直談到第二天淩晨四點，黎明將至才最終敲定了部分條件。
簽訂好協議時，麥克遜長老的手都在發抖。關於最後那個密碼的問題，他們彼此間唇槍舌戰了一個多小時，還是沒能達成最終協議。
最終隻能將密碼的事暫時延後，另外想辦法獲得。
黎明前第一抹亮光出現時，‘囚山人’的飛行器在一路指示下沿著特定的路線離開了‘尼夏城’。
溫融目送著那條狀飛行器的離開，長出一口氣，這個時候才後知後覺地開始發抖。摩蒔立即攬住了他，扣住他手腕上的脈搏：“你也真是，剛剛那麼氣定神閒，這會兒心跳的這麼厲害。”
“剛剛是忘記了害怕，現在是想起來後怕。”他自己是直麵對方的壓力的，能夠切身體會到好幾次對方差點兒要翻臉的跡象。
彆看他拍桌子恐嚇對方時盛氣淩人，其實，他也怕，怕萬一一個不小心自己就成了發動戰爭的罪魁禍首。可他非常清楚在談判桌上不能怯懦，尤其當確定自己更占優勢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