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果核之王(二十一)(1 / 2)

他與它 蓮鶴夫人 6962 字 6個月前

江眠大腦如沸如燒,他焦躁不安地扯著身上濕透睡衣,幾乎喘不上氣來。

“你為什麼要瞞著我?”他喉嚨像點燃了,這火來得如此氣勢洶洶,根本不由得他反抗分毫,“你說我是騙子,可你……”

他又想起拉珀斯那些欲言又止猶豫,模棱兩可回答,他拚命流著汗,水珠將他睫毛黏成一綹一綹,頭發亦濕漉漉地貼在臉上。

他沒有拉珀斯那種靈敏到誇張嗅覺,但到了這會,江眠自己都能隱隱聞到一股奇異甜香,在他高溫皮膚下翻滾醞釀。

他焦灼不堪,隻想急著擺脫這種難熬感受,江眠不假思索,對拉珀斯說:“你騙我,難道不是更多?”

雄性人魚受傷地弓起脊梁,向後退縮,如同被迎頭重擊了一下。

熱潮期氣息已經相當濃烈,滾燙地澆在嗅囊上,差不多要讓他鼻腔融化。拉珀斯閉上眼睛,顫抖著長長地吸了口氣。

人魚可以輕鬆分辨出一個人是否高興,是否難過,是否誠實且不加偽飾,這是最簡單天賦。人汗水和肢體動作,會出賣他們內心最真實想法,無論是心跳快慢,體溫升降,還是呼吸頻率緩急……拉珀斯能讀懂他想了解任何活物,但唯有一個人反應會令他如臨大敵,緊張萬分。

那個人就是江眠。

“我沒有,要騙你,”人魚小心翼翼地卷起尾巴,縮起巨大身體。儘管他本能正在朝他絕望咆哮,吼叫著此刻他伴侶有多麼難受,又是多麼需要照顧,築巢衝動幾乎讓他崩潰了,“但你處境是,很危險。”

他儘量釋放出緩解平和氣味,向江眠解釋:“你被,人類養大,你堅信自己是一個人類,如果我冒失告訴你,真實身份,你頭腦,會混亂,你會……”

“還有什麼?!”江眠一邊撕扯身上煩人睡衣,一邊怒氣衝衝地打斷他,“你還瞞了我什麼,告訴我,都說出來!”

睡衣吸飽了汗和水霧,難脫程度更甚於乾燥時候。江眠骨酥腿軟,手腳又熱又麻,掙紮了好半天也弄不開這桎梏,語氣裡就帶上了憤怒哭腔。

拉珀斯於心不忍,又不敢在這時候把他抱起來哄,於是悄悄伸手,替江眠從背後撕開了一條縫。

“我靈魂伴侶……”拉珀斯欲言又止,“就是你。”

江眠把濕透睡衣扯下去,連連在拉珀斯手背上打了好幾下,不許對方挨近自己。他氣得胸膛不住起伏:“那我……我這是怎麼回事?”

“你熱潮期,來了。”哎呀,拉珀斯連忙可憐兮兮地縮回手,“你已經推遲它太久,它在你體內,也堆積太久,和我相遇,快速地引發了它。所以我們,碰時候,會感覺,像觸電、像燃燒。”

“那……”

“你需要食物、築巢、安全環境。”江眠剛剛開口,拉珀斯立刻接上,邀功地望著他,“放心……已經沒有人,能傷害到你了。”

為他最後這句話,江眠快要滾開腦子裡似乎掠過了一絲不妙了然,但他此刻太躁動,太難受了,無暇去細思拉珀斯說每一個字。

“你,出去。”江眠既羞且惱,靈魂伴侶、熱潮期——這些名詞清楚地解釋了拉珀斯在麵對他時反常舉動,包括他粘人占有欲,每每看向自己時熾熱眼神。

虧他一直以為,那是人魚天生就有直率坦然……現在看來,不就是另一個“我把你當朋友,你把我當追求對象”老套故事?

拉珀斯大驚失色:【什麼?!】

情急之下,人魚音波惶恐地回蕩在空氣中,他連忙切回人類語言,“你需要,照顧、築巢,隻有建立紐帶,你熱潮,才會消退……”

【你,出去!】江眠改用人魚語,大汗淋漓,向拉珀斯忿忿地眯起眼睛,“我會自己築巢,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拉珀斯鰭翼炸開,完全慌了:“毛毛,可是你不會……”

“我可以學!”江眠提高聲調,“我不要你待在這裡,我熱!”

雄性人魚沮喪而傷心地望著他,江眠味道在他嗅囊裡橫衝直撞,像雷雨一樣轟鳴,火冒三丈地逃避著他,急欲推他走出這扇門。

然而比拒絕更痛,是他在害怕。珍珠害怕自己,同時也懼怕未知熱潮期,會給他身體帶去什麼樣變化。太急了,還是太急了,如果揭示真相速度能再循序漸進一點……

不管怎麼說,這畢竟是他過失。如果他能忍住誘惑,不與伴侶進行長時間接觸,那麼今晚或許就不是熱潮來臨時刻。

“好,”拉珀斯難過地說,“我,出去。我想你,快樂。”

濃霧倒卷,水花隨著人魚慢慢消退,門關上了,室內重回寧靜。江眠把汗濕睡衣搡下床,再狠狠擲進垃圾桶,忽然覺得又累又苦,隻想失控地大哭一場。

平心而論,拉珀斯不過個被波及到倒黴蛋,江眠滿心火發不出去,隻是因為真正讓他生氣罪魁禍首早就不在了。

江平陽一直在騙他,他養父,他自以為這世上最後一個能依靠親人,實際上一直在騙他。江平陽總說,江眠是被遺棄在海邊嬰兒,無父無母,他見其孤苦無依,就收養了這個孩子,並取名為江眠。

可這一切卻不是真……江眠當真對研究所生活用水過敏嗎,還是江平陽在裡麵放了什麼東西?他當真對生冷肉食過敏嗎,還是江平陽故意不讓他貼近人魚食譜?

一想起多年前那個夜晚,他因為誤食了生魚而上吐下瀉,隻能蜷在急診室床上,疼得渾身抽搐,啜泣不已,江眠就咬緊牙關,不願讓止不住淚水往外冒。

“他騙我,你也不肯說實話……”他吸了吸鼻子,忍著身體酸痛,勉強爬下床。他不知道什麼是築巢,又該怎樣築巢,他隻能憑借直覺,將被子費力地拖到地毯上,讓床在後麵做一個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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