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暗空保護區(一)(1 / 2)

他與它 蓮鶴夫人 6149 字 7個月前

養馬場內臭氣熏天,早已潮腐的草墊全然和濕溜溜的泥土與糞便混合在了一起,導致馬舍地麵活像個糟汙的淺沼,蠅蟲就跟回到自己老家一樣輕鬆自在,嗡嗡的鼓噪動靜,幾乎蓋過了馬匹微弱的響鼻聲。

“小餘、小餘!這邊兒來!”

餘夢洲急忙把圍裙上的蹄屑拍得差不多,再憐惜地摸摸身前這匹瘦馬的前額。棕馬眨著溫順的大眼睛,發出低沉的咕嚕聲,輕輕拱了拱青年的手,又接著一偏頭,大膽地去他懷裡蹭了一下。

“乖乖,”老實說,這馬身上的味道真的不算太好聞,就算是接觸慣了馬匹的專業人士,都得在這裡不自覺地皺起臉,餘夢洲卻不甚在意,他熟練地撫摸著馬匹的耆甲部位,安慰地揉揉鬃毛末端,“沒事了、沒事了,去那邊的空地站著吧。”

馬場的助手拉著它慢慢走遠了,安撫完手頭上的這匹,餘夢洲的心情卻算不上美妙,他踩著一雙臟兮兮的破舊膠底靴,朝喊話的方向努力跋涉過去。

鞋底和汙七八糟的泥窪接觸,每走一步,都發出令人火大的“呱唧呱唧”聲,走近了看,餘夢洲才瞧清楚具體的情況。

“胡師傅,”他站定了,“怎麼回事?”

“躁的很!”胡師傅是個矮壯的中年人,操著一口濃重的方言,要不是跟他共事久了,乍一聽,餘夢洲還聽不懂他說的話,“最後一頭咧,跟個老倔驢一樣,死活不讓碰,你看那蹄兒,估計都爛完咧!”

眼前這頭棕底白花的公馬,因為實在瘦得太過,粗略地上眼一瞧,壓根兒分不清這是一頭剛長成的青年馬,還是骨骼已經萎縮的老馬。它拴在馬樁上,梗著細脖子上的每一根嶙峋的骨頭,四個早已分不清顏色的蹄子在泥地裡拚命打滑,噴著粗氣亂掙,不肯讓人近身。

“你瞧瞧,”胡師傅用手背蹭掉臉上的汗,吃力地扳直了腰,呲牙咧嘴地望著眼前,“這非得你上手嘞小餘,你給它保定一下,彆人搞不來。”

餘夢洲搖了搖頭,低聲說:“要整也得花時間,時間一長,它根本站不住,到時候還得倒。”

“我心裡有數,”胡師傅說,“把其它人都叫來,這倔驢瘦成個麻杆樣,我不信兩個人撐不住它。”

餘夢洲大聲說:“你們都退開,把地方讓出來!”

馬呼哧呼哧地在地上打滾,凸出來的骨頭貼著皮,撞得地麵梆梆直響。餘夢洲從馬的左側小心繞過去,雙手在身前放低,輕輕地吹著口哨,吸引馬的注意力。

“乖、乖……”餘夢洲小聲說,“沒事了,你看,我手裡什麼都沒有,你很安全,沒事的。”

胡師傅稀奇地旁觀著這一幕,無論看過多少遍,他都必須得承認,小餘對付馬就是行,就是有本事。其他人按不住的躁馬、烈馬,小餘總有辦法接近;甭管多傲多刺頭的馬,跟小餘待上一圈,都得巴巴地粘在他屁股後頭當小尾巴。

他女兒看完動畫片,私底下總喊小餘是什麼……什麼迪士尼公主?胡師傅心裡憋著笑,可沒敢把這話告訴他。

那匹骨瘦如柴的馬漸漸不亂動了,隻是臥在地上,眼神痛苦,不住望著餘夢洲喘氣。

餘夢洲心酸得不行,他慢慢蹲下身體,先粗略地看了看蹄子的狀況。潰瘍膿血肯定是少不了的,稍微按一按,鼓而有中空感……馬場的環境這麼惡劣,說不定裡麵連蛆蟲都有了。

“好了,好了哦……”餘夢洲撫摸著它的鼻子,擦掉上麵的泥汙,慢慢環住馬的脖頸,先幫它穩定地站起來,“我們來幫你,好不好?你也很難受吧,沒事的,我們給你修完了就好了……”

胡師傅招一招手,他和另一個年輕力壯的助手小心走過去,用肩膀抵住馬的身體,三個人把它半扶半架到乾爽的空地上,總算讓它站直了。胡師傅抽空掰著馬的嘴唇,看了下它的牙齒。

“前臼齒脫了,”胡師傅說,“差不多四歲,是個小馬!”

餘夢洲鬆了口氣,情況糟糕成這樣,小馬還能有機會恢複,要是匹老馬,可真就前途叵測了。

他抓過蹄凳,先將問題嚴重的前蹄抬起來,揪著水管,順著腿的方向,大致衝了下蹄子上的泥土和糞便。

馬場中的馬匹,品種大多為岔口驛馬,這種馬以快步疾行而聞名四方,但這匹馬卻從未上過蹄鐵。餘夢洲忍著撲鼻的惡臭,先握住環形刀,掀開粘連板結的泥塊草片,唰唰幾下,清清爽爽地勾勒出馬的兩道蹄叉,再抽出修蹄刀,將蹄麵的泥汙碎石和增生的角質一同刮乾淨。

他力氣大,刨起堅硬的馬蹄,就像刨碎冰一樣乾脆利落,直到黑如結痂的蹄片嘩啦啦地掉下去,露出其下雪白潔淨的角質層,左側蹄麵上的大洞才明顯地暴露出來,裡頭黑黢黢的,潰敗且腐爛,快叫寄生的蛆蟲蛀完了。

餘夢洲喃喃地罵了一聲,他拿著剪蹄鉗,粗粗剪掉蹄尖的邊緣角質,然後繼續換單麵的環形刀。這種刀具就像一個小小的鉤子,他挨著早已軟化的蹄角質鉤了一圈,把依然活蹦亂跳的蛆蟲剜下來碾死,然後再朝裡小心地刮,直到潰爛的部分掏得一乾二淨,露出活肉,他才鬆懈下來,往傷處塗一層厚厚的金黴素軟膏,用繃帶纏好。

修蹄的過程中,棕馬渾身直打哆嗦,但還是強忍著沒有亂動,讓餘夢洲專心下手。

“好了不?”胡師傅問。

“好了一個!”餘夢洲回答,“最麻煩的那個好了。”

胡師傅點頭:“成,換方向咧!”

第二嚴重的蹄子倒是沒有生蛆,但可能是小馬調皮,跑跳的時候不慎被什麼硬東西紮了蹄子,長到現在,裡麵早就含了一包膿血。餘夢洲修完蹄子,往裡閃電般地釘了個導管,再往外一拔,裡頭的積液頓時淌了一地,馬也疼得不停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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