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聖高興,它眼含笑意,喜滋滋地小跑過來,在餘夢洲麵前臥下。
軍鋒在遠處看著這一幕,想大聲地“哼”一下,又怕人類以為自己對他有意見,於是小小聲地“哼”一下。
餘夢洲沒聽見,朝聖是裝作沒聽見,它仰起脖子,將嘴唇銅環展示給修蹄師。
“看看啊……”餘夢洲小心地轉動一下,觀察金屬有沒有跟裡麵肉長死。幸運是,雖然久不活動,但是朝聖還在日常生活中來回搖晃這些沉重銅環,沒有使它們固定在某一個位置。
靠近細瞧,這些銅環也不是單純光滑模樣,以巧奪天工技藝,鏤刻著繁複咒文和血腥圖案,那些花紋連結點,甚至比一根頭發絲還要纖細。
這些委實可以稱作乘藝術品——倘若擁有如惡毒特質,還被稱作藝術品話。
餘夢洲毫不覺可惜,他果斷用鉗子夾住銅環一端,隨著他虎慢慢施加力量,堅固結實精煉金屬,就像挨著熱刀凍黃油,飛速變形、坍塌,直至崩斷成截。
夾出一個足夠大豁之後,他放下鉗子,一隻手緩緩地轉動銅環,一隻手托著朝聖嘴皮,把它慢慢地轉出唇,再反著轉出下唇。
“一個!”餘夢洲舉起破損銅環,遞給朝聖看,“瞧!輕鬆,是不是?”
朝聖凝視著用以禁言刑具,那一刻,它目光深處閃動著陰鷙暴虐烈火,然而狂怒唯有一瞬,下一秒,它看向餘夢洲眼神,又仿佛含著淚光似。
望見它眼神,餘夢洲急忙丟手垃圾,繼續工作。
第個、第三個……剪到第四個時候,他已可以看出,由於長年累月地背負著這些累贅厚重器械,去除之後,馬匹嘴唇已然出現不同程度變形,也不知道這裡藥膏不改善一下這種情況……
第五個、第六個,餘夢洲不不停下手,擦擦鉗子金屬粉屑,那些鏤雕精致花紋,在斷裂時崩到處都是。
第七個、第八個,第九個——“完成!”青年高興地放下鉗子,用柔軟布料,抹去它嘴唇飛濺銅屑,同時心疼地看著那些豁。
“現在,試試看張嘴?”
朝聖努力彈開粘合已久唇舌,它想要發出聲音,可因為太用力,反而笨拙地將血紅長舌頭吐出去,一下耷拉在嘴皮。
它慌張地盯著自己鼻尖,來回甩動腦袋,卻不知道該怎把舌頭收回去。
餘夢洲看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他捏住朝聖軟滑舌頭,一點一點往裡推,魔馬大約知道該控製哪根肌肉,這才把舌頭成功地縮回牙齒後麵。
“唔唔……”它對餘夢洲含糊地搖頭晃腦,餘夢洲倒是弄明白它意思,重發聲不是一朝一夕事,它還在努力學著適應。
“好呀,”餘夢洲擦乾淨手,看七重瞳它們還沒回來,想想,他就像做賊一樣,對朝聖小聲道:“把蹄子也給你修吧?”
朝聖眼睛一亮:“嗯嗯!”
餘夢洲站起來,挑選一塊質地堅硬,高度也合適石頭,讓朝聖站在邊。
“首先,想想辦法,看怎解決你盔甲……”他摸著下巴,自言自語道。
那封閉式裝甲,將朝聖全都包裹嚴嚴實實,連同嘴唇一起,構成一個滴水不漏閉環,仿佛鑄造這套裝甲人執意要將它徹底禁錮,不允許一絲光線夠照見它皮毛。
但是盔甲還有多用以固定釘子,這些應該就是突破。
這時候,餘夢洲隻恨自己沒帶什鐵皮剪之類銳物過來,可以把這套裝甲一塊塊地剪碎,眼下最好方法,隻有先將釘子一根根地扭下來,再撕掉這拘束監牢。
然而,與鑲釘連結,皆是朝聖血肉,鑄造者將它們一根根地釘死在魔馬體中,從這套封鎖盔甲,便將伴隨它征戰終生。
餘夢洲每旋下一根釘子,都聽見血液被攪動粘連水聲,和金屬摩擦聲混合在一起。每拔出一根釘子,就是一個深深血洞。
“那個惡魔親王,他真非常、非常恨你,對不對?”他艱難地低聲說,“聽法爾刻說,他因為不解你力,被你搞慘……”
“嗯嗯,”朝聖發出類似於笑氣音,它搖搖頭,“嗯嗯嗯。”
“你不後悔?”餘夢洲勉強地笑一下,“想也是。把那個爛貨好好整一下,任誰都不會後悔。”
釘子一根根地掉,餘夢洲手也開始輕微地顫抖,不知何時,法爾刻站在他後麵,安靜地看著他。
餘夢洲忽然明白,為什朝聖力如強大,法爾刻還是要把它排在後麵,直到今天才對自己提起,告訴他是時候。
——倘若沒有先前諸多魔馬鋪墊,如果他不理解“痛苦是動力源泉”,那在麵對朝聖傷時,他一定會屈服在崩潰心痛當中,他手臂亦將顫抖,抖再也拿不起工具。
“安格拉最忌憚,最憎恨朝聖。”法爾刻輕聲說,“朝聖降臨那天,是他最接近湮滅時刻,他差點就從魔域親王,跌落一無所有死亡帷幕。”
餘夢洲長長地吸氣,他簡短地點點頭,表麵自己在聽,接著就繼續投入到朝聖,旋扭異形鋼釘動作,近乎於機械。
“那他是怎逃過?”
“之前對你說過,惡魔可以被自己不理解概念殺死。”法爾刻柔聲道,“但是在一些特彆強大、極古老個體,這個定律還再收縮條件,變更為嚴苛。”
“——大惡魔,隻被自己不理解概念所殺。”
法爾刻看著朝聖,也許是想起它當年惜敗,也許是想起它漫長受苦時光,馬群首領垂下頭,說:“安格拉最先抓住,所以,他對後誕生所有魔馬,都擁有克製屬性。”
餘夢洲胡亂點點頭,他不說話,法爾刻也沒有再出聲,直到百九十九顆銅釘落地,在地鋪成密密匝匝一片,他才直起體,開始卸掉那些漆黑厚實板甲。
撕掉尾巴覆蓋,扒掉四條腿墜著,至於馬披甲,餘夢洲則充分發揮每一絲力氣,硬生生地掰掉胸腹處連接,再掀開脊背一大塊。最後,將脖頸和前額頰披甲也一環一環地卸下去……
一隻濕漉漉,鬃毛緊貼在,被汗水和血液打濕魔馬,就站在餘夢洲麵前。
它姿矯健、俊逸非常,褪去那些亂七八糟附著物,朝聖皮毛是非常美麗,猶如天邊霞彩那般輕盈緋紅色。
“你……”餘夢洲情不自禁地說,“你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