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你,你哥哥一定還活著,我們一定可以等到他回來。”王氏試圖讓語氣柔和下來。
邵小草哭著點點頭,她一直是個容易滿足的人,聽到母親態度緩和,立馬順著台階就走了下來。
少女越是這樣容易滿足,邵瑜卻越發擔心。
等到晚間吃飯的時候,明明是一家三口,但坐在一起,彼此間卻有一種讓人窒息的尷尬感。
邵瑜見邵小草隻盯著自己麵前的一盤鹹菜,便夾了一塊蘿卜給她。
邵小草接過之後,轉頭向著父親甜甜一笑。
一旁的王氏看了一眼這情形,便學著邵瑜的模樣,夾了一塊蘿卜給女兒。
邵小草頓時一臉受寵若驚,小聲說道:“謝謝娘。”
王氏聽了一頓,又想到邵瑜白日裡的那番話,見到自己的女兒因為這點小事便是這麼大的反應,一時不知道作何感想,但還是冷著一張臉說道:“多吃點,瘦得和乾柴一樣。”
邵小草聞言一僵,但很快就差點將腦袋都埋在碗裡,快速的吃了起來。
邵瑜不滿的看了王氏一眼。
王氏有些尷尬,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便道:“女孩子,胖胖的才有福氣。”
邵瑜在一旁,麵無表情的補充道:“本朝以瘦為美。”
王氏一僵。
反倒是邵小草在一旁為母親打圓場,說道:“爹,我確實應該多吃點,雖然以瘦為美,但太瘦了也不好。”
緊接著她又拉了拉邵瑜的衣袖,輕聲說道:“您彆為了我和娘鬨不愉快。”
這般懂事,倒更讓邵瑜心疼。
第二日吃過早飯,不需要任何人催促,邵小草便已經開始做燈籠,昨日她按照邵瑜教的方法,給燈籠添上黃色線條,已經做出一批成品。
如今年關將近,邵小草隻想著在最短的時間裡做最多的燈籠出來,這樣才能趕得上年節期間賣出去。
邵瑜今天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陪著她,而是打了聲招呼,便走了出去。
邵瑜徑直走到胡同路口,一拐彎進了一處熱鬨非凡的所在。
邵瑜即將遠行,但他心裡也明白,邵家的危險從來不是來自內部。
哪怕是冬季,賭坊裡依舊是熱鬨非凡,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讓這個地方不需要點炭火就已經冒著騰騰的熱氣,之前邵家鬨出來的老千之事,對這裡也好像沒有半點影響。
邵瑜進了賭坊,卻沒有下場賭一手,而是像是一位巡視領土的君主一般,在賭坊裡肆意張望。
原本一個進賭坊的老頭,其實很難得到賭坊裡人們的注意,但邵瑜出人意料的姿態,還是引起了賭坊裡那些打手的注意。
而正是如此湊巧,自邵家事後便很少來這個賭坊的張猛,今日居然也在這裡。
得到手下人的彙報,他立馬就往邵瑜身上猜,待真的見到老頭就是邵瑜,張猛心下卻一陣莫名。
“你來這裡做什麼?”張猛有些戒備的問道。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老頭,卻總是給他一種深不可測之感。
“隨便看看。”邵瑜說話間,目光停留在不遠處的一個桌子上。
那桌子上的人,此時正玩得熱火朝天,隨著莊家一次又一次的開盤,引來那群人或唉聲歎氣,或得意猖狂。
張猛循著邵瑜的視線看過去,立時心下一跳。
賭坊裡並不是所有項目都耍花樣的。
但那個桌子玩的是篩子,一盤開得快,結束也快,是這個賭坊裡來錢最快的地方。
為了能夠讓莊家通吃,自然免不了要做一些手腳。
邵瑜笑了笑,依舊盯著那張桌子,那模樣,似是他下一秒就要衝過去揭穿老千一般。
張猛即便現在再遲鈍,也看出邵瑜盯著那個桌子的深意來,當即說道:“邵老伯,有話我們入內詳談,在這裡鬨開可就不好看了。”
邵瑜聞言,倒也沒有太過糾結,而是老老實實的跟在張猛身後進了裡麵的一個屋子裡。
張猛本以為邵瑜不會進來,卻沒想到對方這麼隨意的就走了進來,立馬一改之前客氣的態度,給自己的手下們使了個眼色。
對於自己身後的這些眉眼官司,邵瑜就如同毫無知覺一般,進了內室後,便自顧自找個地方坐下。
他左右望了望,打量著這個房間裡的布局,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個架子上。
那架子下麵擺放著很多書,但架子的厚度卻明顯不對勁,而架子的頂端又擺著幾個花瓶,整個架子的布局極其混亂,屬於邵瑜看一眼就覺得傷眼的糟糕審美。
“你還看書嗎?”邵瑜好奇的問道。
張猛在邵瑜盯著架子的一瞬間,便忍不住有些緊張,待聽到他這個問話,立時像是受到攻擊的刺蝟一樣,很衝的說道:“我看不看書要你管?”
邵瑜笑了笑,用一種似是長輩訓誡晚輩的語氣說道:“花瓶不要放得太高,要是掉下來,隻怕就要砸個頭破血流。”
張猛卻最厭煩這樣的語氣,不耐煩的說道:“我愛怎麼放便怎麼放,不用你管,老東西!”
“人前喊老伯,人後喊老東西?”邵瑜笑著問道。
張猛聞言得意說道:“你進了這裡,想出去就要看我心情了!”
邵瑜往外看了一眼。
此時待在裡間,依舊能聽到外麵的賭坊裡鬨哄哄的聲音。
但正是因為這樣的鬨哄哄,才讓裡麵的動靜不易被外間察覺。
“往外看有什麼用,那些都是殺紅了眼的賭徒,除了眼前的賭桌,他們能看到什麼呢?”張猛十分得意的說道,顯然對於自己將邵瑜騙進來這個事情十分自得。
“他們什麼都聽見,那真的太好了。”
邵瑜的回應卻有些出乎張猛的預料。
張猛心下一突,但也沒有深想,而是繼續追問道:“老東西,你來這裡到底是想做什麼?”
“隨便看看。”邵瑜回道。
張猛卻不相信,說道:“你不可能這麼簡單。”
邵瑜卻反問道:“那我應該怎麼樣呢?”
張猛一愣,複又想起邵瑜說過的話,道:“你不是說要一直在家裡糊燈籠嗎?”
“糊燈籠的時候,怕有人惦記我的燈籠,就過來看看。”邵瑜回道。
張猛聞言一臉不耐煩,說道:“誰惦記你的破燈籠?你過來是想找死嗎?”
張猛此時有些猶豫,邵瑜進來還沒有做任何事,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對待。
倒是他身旁的小弟湊了過來,朝著張猛低聲說道:“爺,您忘了之前嗎?這壞老頭讓我們吃了這麼大的虧,他今天既然送上門來,還不收拾他嗎?”
手下的話,去陡然提醒了張猛。
張猛心下暗道自己糊塗,先前他被邵瑜的氣勢鎮住了,老是覺得眼前這老頭不一般,但仔細想想,都是普通人,除了賭術厲害一點,哪有什麼可怕的?
他想到自己在邵大寶身上布局那麼久,但就得到一根破手指,甚至那根破手指還是邵瑜故意送他的,這筆生意完全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張猛越想越生氣,當即也不再有半分顧忌。
至於邵瑜來這裡的目的,張猛突然也覺得沒那麼重要了。
他本就是做慣了這些事,賭坊裡有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本就正常,這樣一個普通老頭,即便死在了賭坊裡,隻要做得乾淨,官府還能找上來不成?
而一旦出了賭坊,動靜若是鬨得太大,便會處處受到掣肘,張猛越想越覺得這是天賜良機,當即朝著打手們一揮手,喊道:“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