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紈絝兒子(三)(2 / 2)

錢不斷看著他,說道:“我從三歲,還沒學會認字,就開始打算盤,我不會算錯的。”

邵瑜也跟著翻了翻,也明白大概情況與錢不多所說一致。

隻有邵嘉善,拿著賬本算了半天,說道:“沒有哪裡不平呀。”

錢不斷指了指幾個詭異的地方。

邵嘉善卻仍舊一頭霧水,甚至拿求助的眼神看向邵瑜。

邵瑜朝錢不斷點點頭。

錢不斷立馬細心的跟邵嘉善解釋起來,一共解釋了三遍,錢不斷隻覺得自己的嘴巴都要說乾了,邵嘉善終於點頭表示明白了。

錢不斷又將賬本嘩啦啦翻了一遍後,說道:“不算那些估計被你做掉的賬,這裡麵有一千三百兩被你硬生生抹掉了,孫掌櫃,錢究竟去了哪裡?”

孫掌櫃此時心下有些委屈,錢不斷指出來的這筆錢,他其實並沒有動,全都被小韓氏拿去了。

若不是因為小韓氏要查賬,孫掌櫃也不至於要做得這麼明顯。

小韓氏自己貪財,連姐姐的嫁妝鋪子都要貪墨,但對於底下人貪墨之事,她卻防備得十分厲害。

孫掌櫃賬做的有漏洞,但這漏洞正好和小韓氏拿到手的錢財對應,如此這般,小韓氏才不會疑心手下人貪墨。

孫掌櫃在出賣與不出賣之間掙紮了許久,最終見到邵瑜的神色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後,才哭喪著一張臉,說道:“老爺,我也不知這賬本居然是如此,說不得就是賬房先生從中牟利。”

不到萬不得已,孫掌櫃還是不打算出賣小韓氏。

邵瑜卻連賬房先生都沒有傳過來,隻說道:“偷盜主家的財物,輕則流放,重則絞刑。”

邵瑜說話時,左手忍不住摩挲右手手腕,這模樣,活像是他要親自行刑一般。

“世叔您任大理寺卿,對於此等事情最是了解。”錢不斷在一旁不輕不重的捧了邵瑜一句。

孫掌櫃此時卻越發心驚膽戰。

錢不斷接著說道:“一個賬房先生,他沒有膽子做這樣的事,且他隻管賬,如何能碰到銀子。”

孫掌櫃低下頭,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說。

而錢不斷此時也有些為難,孫掌櫃嘴巴緊,他一時也想不出逼人張嘴的好辦法。

邵瑜卻沒有那麼好的耐心,直接說道:“賬本上既然有問題,不管他現在招不招,都先送往京兆府尹處,到了牢裡,他遲早會說出來的。”

原本還嘴巴很硬的孫掌櫃,聽到這話立馬半邊身子都軟了。

他因為那樣的原因進了牢裡,到時候哪裡還能有好果子吃。

“老爺,大少爺,我說,我什麼都說,我這也是沒有辦法……”

在兩人的注視下,孫掌櫃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將所有的原因全都推到了小韓氏身上。

在孫掌櫃的話裡,他並不想做這樣的事,但因為當家主母的逼迫,他不得不每個月從賬麵上支出一大筆錢前去孝敬,孫掌櫃自己乾乾淨淨,一切都是小韓氏貪心作祟。

邵瑜沒有第一時間表態,而是詢問道:“夫人是如何威脅你的?”

孫掌櫃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便道:“老爺,夫人威脅,若我不照做,她就要將我趕出鋪子,我要是離了鋪子,還能有什麼好去處,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我也是沒有辦法……”

“況且,我到底是先夫人的陪嫁,若是換了旁人來,隻怕鋪子都被吃得不剩半點骨頭,有我在,好歹還能幫大少爺保住根基。”

邵嘉善說道:“你胡說,母親是什麼人,她怎麼會貪這麼一點蠅頭小利。”

孫掌櫃卻沒想到小韓氏在大少爺眼裡居然有這麼高的分量。

此時為了自保,孫掌櫃不得不將小韓氏描述成一個貪得無厭之人。

邵嘉善卻覺得如同理想破滅一般。

早膳時他就發現小韓氏對他和弟弟區彆對待,但弟弟到底是小韓氏親生的孩子,因而小韓氏的偏心,邵嘉善可以理解。

但如今孫掌櫃口中,小韓氏就是一個從繼子口袋裡偷錢的賊人,這樣的形象,實在與他心中的賢妻良母相去甚遠,邵嘉善如何能接受。

“不可能,你在胡言亂語,夫人陪嫁豐厚,她怎麼會覬覦我娘的嫁妝。”邵嘉善說道。

孫掌櫃是大韓氏的陪嫁,他也是出身韓家,如今還有親戚留在韓家,因而對於韓家的情況比較了解。

“大少爺,您有所不知,先夫人陪嫁豐厚,是因為您嫡親的外祖母出身大族,老太太隻有先夫人這一個女兒,因而在她死後,先夫人繼承了她所有的嫁妝。”

“但如今的夫人,雖然和先夫人是親姐妹,但畢竟不同母,且夫人兄弟姊妹眾多,因而她的陪嫁,便隻是麵上光。”

孫掌櫃心裡很清楚,韓家人不善經營,因而實際並沒有太多資財,所以給出嫁女的陪嫁,大多是表麵風光,內裡卻完全不頂事。

邵嘉善卻還是不敢相信,他一向與小韓氏親近,是實在不想在這一天之內,不斷推翻對繼母的想法。

邵瑜說道:“夫人或許會瞧得上這筆錢。”

“父親?”邵嘉善沒想到這事直接就被邵瑜蓋棺定論了。

邵瑜笑著說道:“這賬是故意做成這樣的,為的就是給你母親看。”

“你母親或許不懂這些物件的價格,但她絕對能打的轉算盤,而她每月查賬,卻從來沒有處理此事,便是因為其中內裡,她心知肚明。”

邵嘉善聽著邵瑜話語之中,似乎賬裡的漏洞,就是故意給小韓氏看的。

邵瑜接著看向邵嘉善,說道:“你覺得這鋪子裡,出問題的隻有你母親嗎?”

孫掌櫃心下一跳,若說小韓氏貪的是小頭,那他貪的就是大頭,隻是他雖然貪得多,但做的隱秘,加上一整個鋪子,都被他掌控著,因而這才一直沒被小韓氏發現。

邵瑜接著說道:“有道是上行下效,你母親雖然威脅了孫掌櫃,但他其實大可以向你我說明情況,我們自會組織你母親,但是他沒有這麼做,你覺得是因為什麼?”

邵嘉善還沒回答,孫掌櫃就已經哭天抹地的說道:“老爺成日忙於公務,我哪裡敢打擾,大少爺年紀小,我也不想他卷入這些事情裡,因而才會將苦果獨自咽下。”

“苦果?”邵瑜冷笑一聲,說道:“你們偷的是嘉善的錢,苦果也都是嘉善在吃,這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孫掌櫃立馬啞口無言,在邵瑜麵前,他似乎總是找不到特彆好的理由辯解。

“你要真還記得自己是先夫人的陪嫁,真的要幫嘉善守住鋪子,你就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你會這般,不過是因為有利可圖。”邵瑜說道。

錢不斷在一旁,心下卻有些忐忑,畢竟他雖然是邵瑜請來看賬本的,但如今卻牽扯越來越深,甚至扯出了一位當家主母。

錢不斷隻想要安安穩穩的得到自己的那份好處,並不想摻和進邵瑜的家事裡,但邵瑜此時沒有半點要他離開的意思,隻讓他越發忐忑。

“老爺冤枉,我從來沒有中飽私囊……”孫掌櫃說道。

邵瑜說道:“你這一年來,就進了四匹雪緞,但我剛剛在外麵看見的,就有五匹。”邵瑜說道。

孫掌櫃立馬說道:“還有兩匹雪緞是去年的積壓。”

但邵瑜就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般,道:“去年的雪緞還沒賣完,你就這麼急著進新貨,甚至還是一模一樣的貨物?”

孫掌櫃辯解不得,隻能說道:“是我愚鈍,做了這樣虧本的生意,請老爺責罰。”

事到如今,孫掌櫃依舊不肯認下這事,還在努力將自己的問題推到智商上。

“趙忠,去請玉稠布莊的人來。”邵瑜說道。

孫掌櫃聞言立馬大驚失色。

京城所有的雪緞,都是出自玉稠布莊,孫掌櫃可以改自家的賬,卻改不了彆家的賬。

雪緞是玉稠布莊的招牌,每一匹布的去向,他們全都記錄在冊,因而不愁查出來孫掌櫃到底進了多少貨。

孫掌櫃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邵瑜說道:“若是有一匹布的漏賬,立刻將人送往京兆府。”

孫掌櫃趕忙哀求道:“老爺,我就做錯了這麼一件事,我再也不敢了。”

“念在我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你就饒了我這一次吧。”

邵瑜看向邵嘉善。

孫掌櫃立馬轉頭朝著邵嘉善哀求道:“大少爺,我是先夫人的陪嫁,你不看僧麵看佛麵,多想想先夫人,要是先夫人知道您這麼處置我,會怎麼想?”

雖然這麼多年,小韓氏待邵嘉善很好,邵嘉善也很親近小韓氏,但這也不意味著,他不記得為了生自己而死的親娘。

聽到這話,邵嘉善臉上神色有一瞬間鬆動。

孫掌櫃見有希望,立馬再接再厲,一邊不斷提起先夫人,一邊又說起自己的種種難處。

邵嘉善忍不住以祈求的眼神看著邵瑜。

而邵瑜本可以快刀斬亂麻的處理了孫掌櫃,但卻留著人在這裡反複詢問,邵瑜都是為了邵嘉善。

邵瑜的本意從來不是追回鋪子裡的損失的錢,而是讓邵嘉善看得更清楚。

邵瑜早就看出來,邵嘉善雖然是個紈絝,成日在外麵鬼混,但卻真的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反而心腸是不可思議的柔軟,甚至因為他吃軟不吃硬的原因,才會不斷被小韓氏壓榨,又不斷和外麵的半大小子們發生衝突。

邵家從前又有一個對長子沒有半分耐心的原身,如此一來,邵嘉善便陷入惡性循環,永遠會在繼母麵前吃虧,也永遠會被父親責怪。

“嘉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句話,你覺得正確嗎?”邵瑜問道。

邵嘉善有些詫異,但還是說道:“孫掌櫃他也是家裡老人了,您也給他留幾分顏麵。”

“既然是老人,就該知道,沒有功勞就是一種錯,都已經錯成這樣了,還好意思提及自己的辛苦嗎?哪裡辛苦?是貪墨辛苦,還是做假賬辛苦?”邵瑜問道。

邵嘉善聞言,一時也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你不需要記得他的功勞或者苦勞,他這麼多年,並不是在給你打白工,他是這麼一家大鋪子的掌櫃,每個月付給他的工錢,足夠買他的這份辛苦。”

“可他畢竟是母親的陪嫁……”邵嘉善沒有見過親娘,因而對於親娘的陪嫁也多了幾分親切。

“你隻需要記得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會因為他是什麼人而有所不同,他是你母親的陪嫁也好,她是你如今的母親也罷,做錯了事,就應該受到懲罰。”邵瑜說道。

邵嘉善還是有些接受不能。

邵瑜繼續說道:“你親娘當初定下低價,是為了讓利於民,如今你且問問,他定的還是低價嗎?”

邵瑜讓身邊跟著的另一個長隨王喜出去,從外麵的鋪子裡喊了兩個夥計進來問話。

這些夥計原本還想要替孫掌櫃遮掩,但在邵瑜一番威嚇之下,兩人再也不敢隱瞞,立時將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

鋪子裡還有幾樣物品定低價吸引客源,但還有很大一部分物品,全都暗搓搓的定了個高價。

至於如雪緞那般,明明進貨五匹,記賬卻是三匹的情況,也是數不勝數。

這個鋪子,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窟窿,似乎誰來了都能撈一筆。

邵嘉善聽得目瞪口呆,但一旁的錢不斷,嘴巴卻在不停的念叨著。

等到夥計終於說完了,錢不斷才湊到邵嘉善麵前,說道:“大少爺,我這聽了一耳朵,您就算是了起碼三千兩呀。”

邵嘉善不說話。

邵瑜又那兩個夥計:“你們一開始,為何要替他隱瞞?”

一個夥計不敢說,但另一個夥計卻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說道:“老爺,孫掌櫃在這個鋪子裡一手遮天,若是敢得罪他,他就會扣我們這個月的工錢,甚至還會遷怒我們的家人。”

在邵家父子眼裡,孫掌櫃就是個陪嫁的奴仆,但在這些外聘的夥計們眼中,孫掌櫃卻是個權勢滔天的人物。

曾經有個夥計想要去邵家告發孫掌櫃貪墨,但他還沒到邵府,就已經被衙門裡的人以偷竊東家財物為由抓進牢裡,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出來,而這個夥計的妻子妹妹,甚至都被孫掌櫃霸占。

孫掌櫃一個陪嫁的奴仆,就已經能夠叫得動衙門裡的差役,這如何不讓夥計們恐懼,便也隻能按照他的意思行事。

邵瑜朝著邵嘉善道:“你眼裡可憐兮兮的,跟過你親娘的老奴,背地裡卻是對著旁人作威作福。”

“你娘如此善心,她若還活著,會想看到這樣的情形嗎?”

邵嘉善雖然沒有見過大韓氏,但作為兒子,自然對親生母親充滿美好的幻想,在他的幻想中,親娘是世間最善良的存在。

聽著孫掌櫃的這一樁樁罪行,邵嘉善隻覺得脊背發寒,他也想不明白,孫掌櫃為何會做出這麼多惡事。

“她不會。”邵嘉善輕聲說道。

“大少爺,我是先夫人的陪嫁,您就饒了我這一次!”孫掌櫃苦苦哀求邵嘉善。

邵嘉善卻像是終於想明白了一般,說道:“父親,送他見官吧。”

邵瑜朝著王喜點點頭,王喜立馬壓著孫掌櫃出了門。

“這個賬本你拿著,多看看。”邵瑜說道。

邵嘉善接過。

“若是有不明白的,就多問問錢公子。”邵瑜說道。

邵嘉善點頭。

吃透這個賬本,似乎成了邵瑜給兒子布置的作業一般。

“父親,您打算……打算如何處置夫人?”邵嘉善到底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我心中自有打算。”

見邵瑜不願意說,邵嘉善便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鬨騰了一下午,天逐漸黑了下來,邵瑜已經讓人回府接了邵嘉良出來。

邵嘉良被小韓氏念叨了一整天,因而出門的時候,竟是連荷包都被小韓氏拿了下來,她不是怕損失錢,而是怕兒子下場賭/博。

邵嘉良本以為會直奔賭坊,卻沒想到,他被帶到了巷子口裡的一家小麵館。

麵館的主人是一對父子,父親處理雜事,兒子專心做麵,麵館裡坐得滿滿當當,顯然他們的手藝很受認可。

邵嘉良手裡還提著一盒子吃食,此時在等麵出鍋的空檔,他將吃食放在桌子上。

“出門前母親生怕外麵的東西不乾淨,因而給我準備了這麼多吃食。”邵嘉良望著一盒子滿滿當當的東西,眼中滿是無奈。

邵嘉善聽了這話,卻是神情一暗。:,,.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