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紈絝兒子(五)(1 / 2)

小韓氏聞言心下一驚, 但轉而安慰自己一定會沒事。

實在是因為孫掌櫃已經送官,鋪子裡其他人也被邵瑜要求不要通風報信,所以一晚上時間, 消息都沒有傳到小韓氏這裡。

因而此時小韓氏才會如此驚訝。

邵瑜適宜邵嘉善將賬本拿出來。

但邵嘉善交出賬本之後, 臉上有一瞬間的猶豫,說道:“父親,你與母親商議,我先回去。”

邵瑜卻道:“這是你的產業, 你留在這裡。”

邵嘉善心下還是有些不願意,畢竟如今是邵瑜在和小韓氏算賬, 他不願意看到小韓氏這樣難堪的一麵。

小韓氏此時還不知道自己哪裡出了問題,但卻已經察覺到了難堪, 可邵瑜卻不顧兩人的阻攔, 依舊堅持要讓邵嘉善留在這裡, 似乎是要長子也見證她的難堪。

“老爺有什麼事, 但說無妨。”小韓氏強自鎮定說道。

邵瑜將賬本上的問題一一點出。

小韓氏沒有讓孫掌櫃將賬做平,一來是因為她要防止孫掌櫃搞鬼, 二來她心裡從來不覺得邵嘉善會發現這一切。

如今邵嘉善沒有發現, 但這件事卻被邵瑜發現了。

如今鐵證如山, 甚至還有了孫掌櫃的證詞, 小韓氏壓根辯駁不得。

但她此時卻也沒有如何慌張, 而是在經曆了最初的惶恐之後, 慢慢的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老爺, 這麼多年,我為了這個價操持心力,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老爺有什麼事跟我私下裡商量就行, 為何非要將嘉善也牽扯進來?”

“我知道老爺與姐姐是原配夫妻,感情甚篤,我知道自己比不過她,但老爺為何要這樣讓我難堪?”

小韓氏言下之意,似是邵瑜故意這般,就是給她這個當繼母的難堪。

邵瑜也沒有半分鬆動,而是抓住了小韓氏話語間的意思,單刀直入:“你承認你在鋪子裡做的手腳?”

小韓氏沒有應下來,轉而看向邵嘉善,說道:“善兒,你三歲那年發熱,險些就要去了,我不眠不休的照顧了你三天三夜。”

“你七歲那年出痘,我陪著你在外,照顧了你半個月。”

“你十歲那年在外闖了禍,我陪著你挨家挨戶道歉,受人冷眼,遭人謾罵。”

“這麼多年,母親待你如何,你可曾記得?”

邵嘉善輕輕點點頭,他原本還覺得母親待自己不如弟弟那般儘心,如今在小韓氏的提醒下,他回憶起了過往。

甚至在心下不斷的告訴自己,小韓氏自是繼母,待自己這般已經是仁至義儘,自己如何能要求更多,隻是一點銀子,挪了便挪了,也算是償還了她的養育之恩。

小韓氏又問道:“那這麼多年,你過得可舒心?”

邵嘉善再次點頭。

小韓氏對他,事事縱容,因而他這些年,出了被邵瑜打罵的時候,其實都很開心。

從前他恨邵瑜對自己的打罵,如今也許是因為邵瑜時日無多,邵嘉善像是驟然成長了一般,他忽然覺得邵瑜如此對待自己,多半是為了他好。

在他眼中,父親打罵他是恨鐵不成鋼,小韓氏讓他事事順心,似乎也是為了他好。

可父母對待他不同的態度,從根本上說卻是矛盾的,因而邵嘉善一時也分辨不清,到底什麼才是對自己的好的。

“你這樣的舒心,難道不需要花費銀錢嗎?”小韓氏問道。

邵嘉善一愣,他想到自己在弄明白賬本的問題之後,心中對小韓氏升騰起來的懷疑,就忍不住有些臉紅。

他這些年自然是知道自己的花銷,他每次要錢,公賬上從來沒有不給的,因而邵嘉善才會過得如此輕鬆,如今聽小韓氏話語中的意思,似是他每次從公賬上支取的錢,其實都是從鋪子裡抽出來的。

邵嘉善雖然沒分家,但他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畢竟他不是小韓氏的親生兒子,若是他在公賬上話的太多,那分給家裡的錢豈不是就少了。

邵嘉善內心愧疚,當即就說道:“此事是兒子莽撞了,還請母親不要計較。”

小韓氏當即微微仰頭,說道:“無事,這是我的不對,不該因為公中的虧空,就從你的鋪子裡拿錢。”

邵嘉善聽了越發內疚,甚至隻恨不得將整個鋪子都歸入公中。

邵瑜看著小韓氏三言兩語,將就邵嘉善糊弄得找不著北,忍不住有些頭疼。

邵瑜心下想著,這哪裡是京城紈絝,這分明就是京城第一傻白甜。

邵瑜歎了口氣,說道:“公中的賬查了嗎?你就這麼急著認錯。”

邵嘉善聞言一愣,但他此時卻覺得有些疲憊,被小韓氏點起過往,他什麼都不想追究了,隻想要一大家子安安生生的,不要再起風波。

“父親,算了吧,都是一家人。”

聽著兒子要和稀泥的打算,邵瑜心下一頓,暗道這孩子這個樣子,日後如何自己獨立門戶。

“親兄弟明算賬。”邵瑜的態度卻十分堅決。

邵嘉善麵色糾結。

小韓氏輕笑一聲,說道:“老爺這是在怪我,既如此,那我不如回了家去,也不在這裡礙老爺的眼。”

邵嘉善也跟著說道:“父親,不如就算了吧。”

邵瑜卻絲毫不為所動,而是自來到這個世界後,少有的疾言厲色。

“糊塗!家務事不斷乾淨,到了外麵如何乾淨!”邵瑜說道。

邵嘉善一愣,但其實他很想說,他不是很在意乾不乾淨,他隻想一大家子繼續和睦下去,他很享受如今的家庭環境。

而小韓氏此時眼淚落了下來,哭著說道:“老爺這是在衙門裡呢,非要將我審出個結果來才罷休。”

邵瑜說道:“若是衙門裡,此時還沒有查賬,而是先動刑了,如你這樣嬌弱之人,隻怕扛不過三棍子就得招供。”

小韓氏立馬說道:“老爺居然用犯人與妾身作比,難道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小韓氏滿臉受辱的表情,邵瑜聞言眉毛都不曾皺一下,當即就選擇用魔法打敗魔法,說道:“受審的難道就一定是犯人嗎?就連如今的宰相,當年被人陷害時,也曾受審。”

“夫人難道覺得宰相大人,也是個犯人?”

小韓氏頓時說不出話來,如今的宰相也許是因為有過那段牢獄之災的緣故,心胸十分狹隘,特彆愛記仇,她也怕這話傳到宰相耳朵裡,會惹來對方的報複。

邵瑜接著說道:“我自然知道夫人不是在汙蔑宰相,隻是夫人不願意讓我查賬,實在是奇怪。”

“既如此,那妾身就讓人送賬本過來,好讓老爺徹底審個乾淨。”

小韓氏此時騎虎難下,但她還是看了邵嘉善一眼,做最後的掙紮,說道:“我知道善兒總覺得我不是親娘,所以心裡對我有想法,但我當初本可以選擇嫁入侯府,卻選擇嫁給老爺,為的就是照顧善兒你呀。”

這樣的說法,邵嘉善聽了很多年,沒聽一次,他心中都會升起一抹對小韓氏的愧疚,他總覺得是自己耽誤了小韓氏。

邵瑜聞言卻輕笑一聲,說道:“夫人的心腸是好的,隻是夫人的要求未免太多了。”

小韓氏身子一僵。

邵瑜接著說道:“夫人或許是為了照顧外甥而嫁進來,但夫人這麼多年過得很辛苦嗎?”

“夫人時時提起此事,我也如善兒這般,總是對夫人充滿愧疚,因而這麼多年從未納過一個妾。”

“夫人同胞三個弟弟,屢屢犯錯,每次夫人拿出此事哭訴一番,我總會想儘辦法為他們周旋。”

“就連善兒,每次出了什麼事,夫人隻消告訴我一聲,我便從來不會有半點懷疑,夫人說他錯,我就覺得他錯,除了這一次,我從來不曾查證。”

邵嘉善聽到這話,驟然抬起頭來,不敢置信的看著繼母。

小韓氏在私底下做的事情,沒想到邵瑜竟然這樣直接說了出來,半點都不曾幫她遮掩。

小韓氏立馬解釋道:“外麵都是這麼說,我也隻能這麼聽,妾身身處內宅,不方便打探外麵的消息,此時皆是我不好,未曾查證就告訴了老爺。”

邵嘉善麵色一緩。

邵瑜卻說道:“未曾查證嗎?夫人身邊張媽媽,她男人趙海也是你的陪嫁,他常年在京城裡四處打探消息。”

“就連張國公身上有幾枚痣趙海都能打聽出來,為什麼善兒的事情他卻打聽不出來了。”

小韓氏瞬間臉色一變。

邵瑜卻接著說道:“張國公和方侯爺提前得知了西郊要作為會試考場,因而提前在那裡布局,想在考生身上大賺一筆。”

“這事我尚且不知道風聲的時候,趙海卻知道了,靠著他的消息,你才在去年大賺一筆。”

邵瑜一樁樁一件件的舉例,算是將小韓氏“無法打探外麵消息”這話反駁了回去。

“若是這事發生在良兒身上,夫人會不進行任何打探嗎?”邵瑜問道。

若真是邵嘉良如此不爭氣,小韓氏定然會好生護著,絕不讓他受一點委屈。

邵瑜又說道:“夫人總說拿善兒當親兒子,又總是不斷提起自己為善兒做出的犧牲,但你真的是在犧牲嗎?”

“也許當時是犧牲,但細細想來,如今韓家的幾個女兒,其實夫人的日子,才是最舒適的,若是以結果來推導,我和善兒都不欠你什麼。”

“你未曾嫁進去的那個侯府,真的是個什麼好的去處嗎?”

韓家當年輝煌過,但如今因為子孫不爭氣,卻逐漸沒落,小韓氏這麼多年來,都用著自己為了邵嘉善而嫁進來的這一套話術,博取丈夫和長子的愧疚。

小韓氏口中說的侯府,便是陳侯府上的二老爺,這人雖然背靠侯府,但他沒有繼承權,且侯府這兩年虧空厲害,早就大不如從前。

而小韓氏這些年,丈夫一心一意對她,上頭也沒有難纏的公婆,整個邵家都是她說了算,邵嘉善雖然在外麵紈絝,但是對著繼母卻是一百個真心,細細算來,小韓氏實在沒有什麼不順心的。

甚至邵瑜回顧原身的記憶,當時他已經打算和另一個官員家的庶女議親,韓家從未提出過要嫁次女,甚至當時還在頻繁與陳侯府上接觸。

但隨著小韓氏的一場大病之後,韓家忽然就改了口風,原本打得火熱的陳侯府逐漸疏遠,反而頻繁接觸原身。

原身當時剛出妻孝,一個大男人帶著一歲的小孩,雖然家中有奴仆幫忙照顧,但他還是焦頭爛額,因而急於給後宅找一個新的女主人。

而小韓氏的母親當時便勸他,隻道庶女在家中備受冷落,恐怕很有些牛心左性,容易教壞孩子,若是再娶,能娶大家嫡女最佳,最好是知根知底的,若是能和邵嘉善有血緣關係就更好了。

原身當時最關心的就是邵嘉善,他聽嶽母這麼一說,立馬就想到了妻妹。

而此時恰巧又不知道哪裡傳來的風聲,隻道原本他想求娶的那個庶女,是個麵慈心狠之人,她身邊的奴仆無不受儘毒打。

原身便徹底放棄了這個庶女,轉而求娶小韓氏,但嶽母當時十分惱怒,斷然拒絕,還將原身貶低得一文不值。

原身被打擊一番之後,本來都要放棄這事了,但很快就傳出小韓氏見了邵嘉善一麵後,就撒不開手,兩人十分投緣,小韓氏待邵嘉善十分儘心儘力。

如此這般,原身再度上門求親,這一次,嶽母的口風似是緩和了不少。

第三次上門,嶽父同意了這門親事,隻是卻一直唉聲歎氣,隻說小韓氏心善,怕邵家新主母進門會薄待孩子,便決意嫁給姐夫照顧外甥。

原身當時聽了這話自然是十分感動,甚至因為感念小韓氏,還當場立誓絕對不納妾,回去就將自己的兩個通房丫鬟發賣出去。

小韓氏此舉,也頗受眾人讚譽,人人都誇她是心善賢惠之人。

但邵瑜此時作為一個旁觀者,回顧這段記憶,他反倒覺得這是原身被小韓氏母女pua了,兩人一唱一和,讓原身陷進了這場婚事了。

小韓氏總是說著自己受委屈,可實際上她做出的是無比正確的選擇,邵家的萬般好處她全都占儘,甚至邵嘉善也被她養廢了,日後丈夫所有的官場資源,自然要全部傾斜給小兒子。

邵瑜本就懷疑小韓氏是重生者,如今倒是越發肯定了。

小韓氏此時隻覺得臉皮都被邵瑜扯了下來,她再也無法保持冷靜,隻哭著說道:“老爺今日是一定要處置我?”

邵瑜說道:“我不是為了處置你,而是為了這個家。”

“公中的賬到底有沒有問題,在沒有見到真正情況的時候,我無法下定論,但夫人這樣再三阻攔,實在容易惹人生疑。”

小韓氏看向一旁的邵嘉善,但邵嘉善此時卻呆立在那裡,似乎麵對父親突然拆穿出來的母親真麵目,有些難以接受。

夜已深,邵瑜不想繼續跟小韓氏糾纏下去,隻命身旁的趙忠去取賬本。

小韓氏此時神色卻忽然頹唐下來,其實對於她來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賬本究竟有沒有問題,其實都已經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她已經失去了丈夫的心。

她不明白是哪裡出了錯,今日丈夫對自己的態度似乎格外不耐煩,就像是什麼都不曾顧忌了一般。

難道是自己的兄弟嗎?

小韓氏一想到韓家那三個一母同胞,但卻格外沒出息的兄弟們,就恨得牙癢癢,這三人隻會給她拖後腿,但偏偏每次她都要顧忌著一母同胞之情,必須幫他們解決。

還不等小韓氏想個明白,賬本已經被送了過來。

趙忠的腳程很快,賬房想攔,但趙忠身手了得,甚至還命人將賬房裡一乾人等全部扣下,生怕他們通風報信。

邵瑜打開賬本後,隨意翻了翻,立馬輕“咦”出聲。

小韓氏的心立馬揪了起來。

既然是當家理事,小韓氏又有私心,即便沒有邵嘉善的這筆賬,她手上的賬務也並不乾淨,她壓根就經不起查。

她這麼多年都沒有出事,不過是因為原身信任她,加上原身的官階步步高升,公中的進項更多,邵家一直沒有出現大的虧空,因而她從公中摟銀子的事才會一直遮掩過去。

“你這是吃了東家吃西家。”邵瑜說道。

小韓氏心下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