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了神,“夫人,老奴對國公府忠心耿耿,鄭媽媽是為了管事一職故意汙蔑老奴,夫人明察啊!老奴絕不是那等黑心的!”
多了一個唱戲的角兒,宋朝夕便不用那般辛苦句句都唱了,她隻需在一旁安靜看戲,等著鄭媽媽把戲唱完了,再登場便行了。她挑眉,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略顯為難,“既然難以決斷,青竹,你找馮平跑一趟,去店裡問一聲,看鄭媽媽和程媽媽二人誰在說謊。”
青竹領命下去了,程媽媽屁股坐在腳上,渾身無力,手緊緊扣住大腿,心裡飛快想著對策。
鄭媽媽其實也不僅是為了管事一職,她也當了十幾年的媽媽了,在府中一直等個出頭的機會,像她這樣的媽媽,國公府裡至少有數十人,各個都能耐,大夫人有自己的陪房,與她不親近,即便她事情辦得再漂亮大夫人也不會重用她,她發現二夫人沒有陪房,早就想投靠二夫人了,今日來檢舉程媽媽,她不是一點顧慮沒有,畢竟出了這樣的事,鬨開了就算她當了采買的管事,這賬目上想動手腳是不可能的,主家在這一塊也會查得更嚴苛。
好在她本就不是個貪心的人,她隻希望能做這個采買的管事,投靠二夫人,在二夫人麵前得臉,請二夫人憐惜她兒子退殘,給謀個差事。
鄭媽媽想到這又抬頭道:“程媽媽從前經手辦的賬也多有問題,老奴已經把有問題的地方一一標注出來了。”
冬兒把賬目遞給宋朝夕,宋朝夕懶懶翻了翻,鄭媽媽側頭看向程媽媽,笑著搖頭,“說實話程媽媽,咱們都是國公府的下人,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樣子,你縱然有幾分臉麵,可你畢竟不是主子,彆剛過了幾天好日子便昏頭了,就認不清東南西北。”
程媽媽氣得差點吐血,“老奴一片忠心……”
“我呸!你是真忠心還是假忠心隻有你自己知道,彆天天把你主子把世子爺掛在嘴邊,你是下人,你對主子再好那都是應該的,那是你的本分,是國公府花錢請你來,你該做的事!”
鄭媽媽說完才慢慢回頭,朝宋朝夕跪著,等宋朝夕拿主意。
鄭媽媽沒什麼表情,好似對她極為不屑。程媽媽腦子一片空白,她一直以為自己在世子爺這有幾分臉麵,她在國公府過了大半生,大好的年華都葬送在這府中了,她一年不見胡四兩次,卻天天照顧世子爺,照顧旁人家的孩子,她怎麼就對世子爺沒有恩情呢?若不是她忽視了自己的孩子,又怎會對胡四疏於管教,讓胡四變成如今這麼個狗都嫌的混子!
鄭媽媽竟然說這都是她該做的,是她的本分。
程媽媽徹底慌了神,宋朝夕已經派人去核實了,她這次是逃不掉了,若是恩情都不能拿出來說事,那她該怎麼辦?當下,丫鬟在門口傳話:“國公夫人,世子爺和世子夫人來了。”
程媽媽聞言,麵樓驚喜,世子爺和世子夫人是她自己人,肯定會向著她的!
宋朝夕挑眉,她沒想到這倆人來的這麼快,來了也好,省得她派人去請。
冬兒拿來淺金色緞麵刺繡披風替她披上,宋朝夕攏著披風的滾邊,淡聲道:“進來!”
扇推開,容恒穿一襲藍色錦袍,外披一件藍灰色的光麵披風,顧顏穿著粉色小襖,粉白的鬥篷,二人進來後,齊齊給她行禮。
“請母親安!”
宋朝夕當慣了人家母親,淡淡地揮手,“世子爺和世子夫人不必多禮,巧了,我正要派人去找世子爺,程媽媽畢竟是世子爺生母房裡的人,這事如何定奪,還要看世子爺的意思。”
容恒看向跪在地上的程媽媽,忍不住眉頭輕蹙,他記憶中程媽媽總是體麵的,縱然她性子不夠溫和,話也多,還總愛拿過往的事邀功,多優缺點,可她畢竟是他母親房裡的人,母親身邊的人老的老走的走,留下的不多了,他幼時程媽媽便帶著他哄著他,整日在他耳邊念叨著程氏的好,說起來,程媽媽比他的奶娘都親。
容恒難免生出護短的情緒來。
程媽媽見他看自己,猛地撲到他腳邊,哭訴道:“世子爺,您可要救老奴啊,夫人明明說忌辰辦得隆重些也行的,老奴便按照舊例辦了,夫人現在又嫌老奴花錢多,哪有這樣的事啊!夫人明明就是記恨老奴替主子操辦,明明就是想除去老奴!”
容恒眉頭緊鎖,程媽媽說這話總是不對的,可她哭得那般可憐,他方才在門外隱約聽到一些,不過是幾百兩銀子的事,水至清則無魚,程媽媽定然也是有苦衷的,說是一次兩次便也罷了,宋朝夕才剛進府沒多久,實在不宜懲治程媽媽,傳出去彆人總會說她苛待他生母的陪房,會壞了她這個繼母的名聲。
青竹氣的不輕:“你胡說八道!明明證據確鑿,鄭媽媽把你花的每一筆錢都記下了,才三百兩的花費,你足足多報了七八兩,我們主子是侯門嫡女,國公府明媒正娶的國公夫人,哪容你這老貨汙蔑!”
宋朝夕心裡直想笑,沒想到今兒倒把青竹的脾氣急出來了,她還沒生氣呢,看把青竹給氣的。
程媽媽便是個欺軟怕硬的,遇到軟的她便蹬鼻子上臉,見青竹硬氣,便也不敢再說什麼。
容恒抬眸看向宋朝夕,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襯得她皮膚玉潤剔透,好的不像真人。他已經許久沒仔細打量她了,她還和記憶中一樣,美得不差分毫,從前避而不見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如今見了,心中某個地方像是開了口子,有洪波洶湧而入,容恒並不承認這樣的情緒,他怎麼能對她動感情呢?她隻是他繼母,可當初在侯府,紫藤花架下,若不是她衝他嫣然一笑,他又何苦會步步錯,直到墮入如此境地?
他愈發煩躁,莫名想拿把心中的缺口堵上,語氣也不好:“母親,程媽媽是經年的老人了,她為人處世絕對沒有問題,這一點兒子可以為程媽媽擔保,她絕不是那般會克扣主家錢的人!一定是哪裡誤會了!”
宋朝夕笑了,像容恒這般蠢的人已經不多了。
宋朝夕做了個手勢,青竹把賬目呈上去,原本為程媽媽擔保的容恒看完後,漸漸變了臉色。
程媽媽慌了神,眼神躲閃,抓住容恒長袍的手漸漸鬆了。
宋朝夕手指在茶幾邊緣敲了敲,“且不說這次的七百兩,隻說從前,程媽媽每年貪的錢就不低於五百兩,若是一年兩年便罷了,經年如此,那便是人品問題。”
容恒緊緊攥著賬目,他從未想過程媽媽經手的賬都有問題,其中幾筆還是他給的,那時程媽媽說的天花亂墜,還以給程氏修繕墓地的名義支取過一次,可事實證明,那錢被她貪掉了。
顧顏看完後,也被程媽媽的大胃口給驚到了,這十多年來,程媽媽前後吞進去的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縱然是一個小官,也未必有她胃口這麼大,偏偏從前二房沒有女主子,容恒又沒懷疑過她,以至於程媽媽胃口被養大了,竟越來越過分。雖則顧顏一向討厭宋朝夕,卻不得不承認,宋朝夕對付這老貨真是深得她心。
顧顏手帕掩鼻,一臉痛心,“程媽媽,你怎麼能辜負世子爺對你的信任,你真是太讓人傷心了!”
程媽媽咬咬牙,顧顏說話好聽話,眼神卻滿是得意,明顯沒安好心。
她知道她唯一的底牌便是程氏的恩情了,便哭訴:“世子爺,鄭媽媽隻是為了管事一職,故意栽贓老奴,國公夫人也一直看老奴不順眼,可老奴對主子絕對是忠心的,老奴縱然再歹毒也不至於克扣主子忌辰的錢,世子爺您是知道老奴的,你要相信老奴啊!”
容恒微微出神,程媽媽說的倒沒錯,鄭媽媽和宋朝夕本就站在程媽媽的對立麵,貿然定程媽媽的罪,顯得不理智。
宋朝夕見他還不信,心裡不由歎了口氣,容Z那般清醒明白的一個人,怎麼生出這麼糊塗的兒子,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護著程媽媽。她打了個手勢,青竹和幾個丫鬟立刻把幾盆梅花端上來。
這幾盆梅花都是嫁接的新顏色,有白有粉,美得冰清玉潔,可以想見,寒冬開花,必然令人驚豔。
容恒不明白她為什麼獨獨把幾盆花端出來,區區幾盆梅花又能說明什麼?
“世子爺看看這幾盆梅花,可曾看出什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