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解危(上)(1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9005 字 3個月前

荀府的動靜甚大, 走出百丈之後仍聽得到紛亂的聲音。街道上黑漆漆的,就算有大膽的人跑出來探頭探腦,見到軍士模樣的人經過也嚇得縮了回去。

眾人七拐八繞, 到了穿成而過的小河邊上。這也是早已選好的去處,周遭僻靜無人,且有樹木遮擋。眾人迅速將身上的衣服脫下, 聚攏在一處。

伏姬早已經被蒙上了眼睛,嘴裡也堵上了布, 此時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似已經聽天由命。

我看向曹麟, 他將那堆衣服點了火, 片刻,轉過頭來對我說:“你隨他們先回去。”

“你呢?”我說。

曹麟看了看伏姬,道:“我還須處置。”

我猶豫一下, 低聲道:“她未看清你我麵目, 一路了蒙了眼,你實不必……”

“我知曉。”曹麟神色不為所動,打斷道,“我自有計較, 事不宜遲,你們快走。”

我見他堅持,不再多言, 看伏姬一眼, 隨眾人離開。

回到槐樹裡的時候, 曹叔和那些人還未回來。我隻得讓眾人將箱子放下,再清點一遍。

未多時,曹麟回來了。我看了看他的手和身上,並無半點臟汙。

正想要問他如何處置了伏姬,這時,門外響起了動靜,卻是曹叔也走了進來。

跟我們一樣,他身上也乾乾淨淨,就像從未出門。跟隨他的那些人,一個也沒跟著回來,門外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不見。

“這便是那些書?”這時,曹叔看到那些箱子,走過來問道。

我說:“正是。”

他打開兩個,將裡麵的書拿起來,翻了翻。片刻,笑而搖頭。

“當年我見先生翻閱,隻覺此乃天書,如今看來亦是如此。”說罷,他長歎一聲,感慨,“那時我隨先生行走,他行囊中帶得最多的便是這些書。就算再艱難,也不曾丟棄,如今睹物,卻是物是人非。”

說罷,他眼圈微紅。

我也感慨無比。族叔那事之後,我最愧疚的,其實並非落入奴籍,或者丟掉了祖父的田宅,而是這些書下落不明。奴籍和田宅都可以用錢贖回,而這些書卻是不可。如果它們丟了,我想我會自責一生,將來亦無顏到泉下去見祖父。

幸好,如今它們完完好好地放在了我的麵前,再也不必擔心。

曹叔對我道:“霓生,我與阿麟明日即離開雒陽。”

我詫異不已。

“明日?”我問。

曹叔頷首,道:“我等有些要事要辦,須得往荊州一趟。”

我瞅著他:“是何要事?”

曹叔微笑:“自不是壞事,你日後便會知曉。”

他這樣說,我也不好再問,片刻,又看向曹麟。

曹麟也恢複了笑嘻嘻的神色。

“霓生,”他說,“我父親已將此處宅院買下,你日後犯了事或當了逃奴,儘可躲到此處來。”

我“嘁”一聲,不理他。

曹叔望望門外,道:“霓生,現下已近天明,桓府那邊如何?”

我一愣,忽然想起,我出來已經許久,宮中的事大約也該完畢了,也不知公子如果回到府中,會不會找我。

事不宜遲,我即向曹叔和曹麟告辭,借了一匹馬,匆匆離開。

回到桓府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晨風涼烈,吹著臉上,帶著一絲煙火的氣味。

幸好,我回到桓府時,公子還未回到。正當我要去院子裡,卻遇上林勳。

我知道他先前跟著公子出去了,忙問:“可知公子去了何處?”

林勳道:“公子在淮陰侯府。”

我訝然:“怎在淮陰侯府?”

“你不知曉?”林勳道,“表公子在東宮中保護皇太孫,被荀氏餘黨重傷,被送回侯府去了。”

*****

我希望林勳是言過其實,但當我趕到淮陰侯府時,發現此事絲毫不假。

沈衝一直待在東宮,太子領兵出去之後,他留在皇太孫身旁保護。而太子喪命的消息傳回東宮之後,東宮之中一片混亂。沈衝想護送太子妃和皇太孫到安全之處暫避,突然,一個內侍拔刀出來,幸而沈衝眼疾手快,奮力抵擋,將那人殺死。可他自己卻猝不及防,被捅傷了腹部。

他傷勢過重,送回侯府的時候,已經不省人事。

淮陰侯府裡已是亂成一團,沈衝的院子裡,仆婢來來往往,我看到一人手裡端著盆出來,裡麵儘是血水,看得觸目驚心。

我不得入室,隻能在窗邊湊著縫隙看。

沈衝躺在榻上,一動不動,露著半邊蒼白的臉。室中站著好些人,榻旁的是近侍和太醫,與沈延低聲說著話,皆神色沉重。公子也在裡麵,但背對著這邊,看不清臉。

院中還有不少仆婢,聚在廊下,麵上皆是憂慮。他平日待人寬和,如今見得這般光景,不少人還忍不住哭泣起來。

惠風站在門外,看到我,哭哭啼啼:“霓生,方才我聽那太醫說,公子怕是要難挺過去。”

我問她可知傷到了何處,傷得多深。

她卻支支吾吾說不清,隻說那傷口甚是可怕,太醫說可能傷到了臟器。

我沉吟,正想著如何進去看一看,忽而見公子走了出來。

他臉上帶著思慮之色,舉手投足間卻無疲憊之態。腳步匆匆。經過廊下的時候,他忽而看到我。

“你怎來了?”他問。

我說:“我見公子一直不曾回府,心中牽掛,正好遇到林勳,告知了我此事。”

公子聞言,目光緩了緩。

我問:“表公子如何了?”

公子眉間再度蹙起,沉聲道:“隻怕不好。”

我心中一沉。他一直待在沈衝身旁,又看了太醫處置,說出這般話,當是無差。

公子看著我,道:“你回去歇息吧,告知家中我就此處,你不必擔憂。”

這般時節,我自然不會回去。

“府中已經知曉,且公子還在此,我如何歇息。”我說。

公子還要再說,這時,隻聽外頭傳來一陣動靜,望去,卻是大長公主和桓肅來了,還有桓瓖的母親,昌邑侯夫人王氏。

三人皆風塵仆仆,大長公主向迎出來的楊氏問道:“現下如何了?”

楊氏擦著眼淚,道:“血是止住了,可傷得太深,太醫說已是儘力,隻得看他自己造化。若是醒轉不得,便……”她說不下去,掩麵嗚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