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麟問:“你要這樣的人做甚?”
我說:“自然是裝作仆人。這籍書上的雲蘭乃是個有仆人有田產的婦人,自然不會孤身上路。”
曹麟笑笑:“這有何難,老張便是。且益州往淮南,一個仆人如何夠,我再多給你尋個護衛,再加個婢子。”
我想了想,道:“護衛也可,婢子就算了。”
“為何?”
“那馬車太小,人多了,路上反而不便。”
曹麟想了想,頷首。
他叫老張過來,將我要去淮南的事告訴他。又讓他將另一個叫呂稷的人叫來,吩咐了一番。
“你隨霓生去一趟,她有何吩咐,照做便是,萬萬要照料周全。”曹麟道。
二人毫無疑色,行個禮應下之後,自去準備。
曹麟見我對那二人的背影露出打量之色,笑笑,道:“你放心,老張跟了父親幾年,通達得很,必不會誤事。”
我點頭,也笑笑:“如此甚好。”
這邊議定妥當之後,我即刻回桓府去見長公主。
“去淮南?”長公主問,“為何?”
我歎口氣,道:“奴婢昨夜夢見了家中先人托夢,道祖祠荒蕪,若再不回去祭掃,隻怕是不好。”
長公主狐疑道:“如何不好?”
我說:“窺天之術,亦須得順應天時地利人和之勢。所謂天時,乃作法之吉時;所謂地利,乃施術之方位;所謂人和,則祖靈護佑,得以加持。雲氏千百年傳承此術,首要乃血脈相繼,曆代先人在天,如星宿之列,施術時相因相連,方可如開天眼,窺知萬事。故而雲氏一向講究供奉祖先,一則為孝念,二則為保施術靈驗。如今奴婢乃家中唯一後人,因服侍公子而不得到祖靈前祭祀供奉,已有三年。若放任不管,法力消退不繼,日後奴婢再想住公主,隻怕有心無力。”
我這番話,雖故意說得七拐八繞,但厲害之處亦一語點名。
長公主聞言,露出了然之色。
“如此,你速速回去才是,仔細祭掃,以告先人。”她語重心長道。
“奴婢知曉。”我說。
長公主又令人賜了我兩千錢,道:“雲氏之賢,乃天下聞名。這些錢財你拿去,也為我置辦些三牲酒肉,聊表心意。”
想讓長公主出錢,果然還是裝神弄鬼好使。
我謝道:“公主恩德,奴婢沒齒難忘。”
*****
當日午後,我趕著一輛馬車,悠哉地出了桓府。
這馬車自然也是長公主給的。她看上去比我還緊張。為了不讓我在路上有閃失以致誤了大事,還想讓家令派車送我,再加兩個幫手的仆人。
我要辦的事須得掩人耳目,自然不可答應。於是推脫說先人在夢中有雲,路上有人隨行不吉,隻須給我一輛馬車便是。如此樸素的要求,長公主豈有不答應之理,當即應下,讓家令給了我一輛輕便的馬車。
該帶上的,我全都帶上了。從雒陽到淮南,路途不遠。馬車上除了衣物、食物、鋪蓋和盤纏,還有我贖回田產的錢財,都是沉甸甸的金子。
當然,身上有這許多值錢之物,我自然不會當真獨自上路。且如先前對曹麟所言,我一個遠道而來的有錢寡婦,身邊自然要有仆人。
但此事非同尋常,要找幫手,須得知根知底,談何容易。事急從權,故而我隻好求助於曹麟。
老張和呂稷在約定的城門外等候,我出了城之後,到了碰頭之處,二人一言不發地走過來。老張充作駕車的車夫,而呂稷充作護衛,騎著一匹馬在旁邊跟著。
三人一起上路的時候,已經是申時。
老張趕車的本事不賴,不疾不徐,平平穩穩。呂稷,正是我第一次去槐樹裡時給我引路的那個閒人。他二十多三十歲的模樣,身形高而瘦削。雖看著沉默寡言,但曹麟說他武功了得,無他在身旁,無論何事都能安心。
我想,先前曹麟帶著阿白來雒陽找我時,那般窘迫,誰想原來竟是連護衛都有。
馬車搖搖晃晃,不久之後,洛陽的城牆已經被甩在了身後。
我坐在馬車裡,透過車窗望著外頭的天色,忽而想,公子此時大約要放學了吧?也不知道此事他得知了,會不會又莫名其妙發脾氣。
但再轉念一想,我記起來,早晨時青玄說過,公子放了學便去白馬寺,不回桓府。等到公子知道的時候,我已經在千裡之外,他知道也來不及了。
正這麼想著,我忽然又覺得自己實在多慮。
他就算現在知道又如何?大發脾氣麼?
我想想他發脾氣時彆扭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
若說有什麼擔憂的,也是該想沈衝那邊才是。
出門前,我曾托桓府裡的人替我去淮陰侯府送信,也不知道沈衝知道不曾。心裡歎口氣,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算了算,一月不見,乃有九十秋。也不知道我不在沈衝身邊,他會不會想我……想到昨日他看我的目光,耳根又是一熱,我忽而生出了些壯誌未酬何以家為的豪情,感慨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