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地契(上)(2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8589 字 3個月前

“既有叔祖落印,當是無誤。”我道,說罷,也對老張點了點頭。

老張應下,隨即出去,不久之後,他回來,手上多了一個沉甸甸的盒子。

他打開,裡麵金燦燦的。我瞥了一眼馬韜和何密,二人目中皆是一亮。

“這便是妾帶來的錢物,一共六十金,還請縣長和戶曹清點。”我說。

何密搓了搓手,即刻上前,將金餅一個一個取出,仔細數了起來。

“這盒中,有六十五金?”少頃,他詫異地看我。

我莞爾:“妾明日便要動身回蜀中,也不知何時再來。這五金,便是預交的田賦之數,想來可抵得三年。妾一個外鄉人,多有不便之處,日後還請縣中多多照拂才是。”

這自是托辭。

鐘離縣如今如何收田賦,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官府沒收的田產,在賣出之前都是作荒田處置,不必納賦。所以何密和馬韜這些年從我祖父那田產裡收的賦稅,其實都是進了自己的口袋。這也不獨鐘離縣一處,天下沒官的田產大多如此,多年來已是不成文的規矩。所以這多出來的五金,自然也是給他們的賄賂。

何密雖然貪財,但從祖父和他打交道的過往來看,他拿人錢財確會手短,這是官吏中難得的品質。馬韜既然與他關係不錯,那想來也是同道中人。我日後畢竟還有後招,現在又不能常在此處,所以先討好討好他們是必須的,也省得被縣府的人找麻煩。

果然,馬韜與何密相視一眼,皆露出大悅之色。

“夫人果然想得周道。”馬韜道。說罷,痛快讓人取來紙筆,讓府吏眷寫賣券,重新落籍。此券一共兩份,待得書寫完畢,雙方看過,我在上麵寫下雲蘭的名字,按下掌印。

此事,馬韜和何密看上去比我更高興,簽下之後,又與我寒暄一陣,馬韜親自將我送出門去。

“夫人明日便要回鄉?我看不若改日再上路,雲氏的田莊甚好,住上些時日無妨。”馬韜道。

我謝過他,道:“妾仍憂心家父病體,久留不得,還是速速回鄉才好。”

馬韜了然。

我再向他一禮,登車而去。

既然田產到手,今夜便正好住到田莊裡去。

直到馬車離開了鐘離縣城,我的心仍砰砰跳著。

我將那賣券拿在手中,看了又看。

那上麵的字一個一個,連筆畫都毫無瑕疵。而官府的印鑒皆完好齊全,皆可證明從今日開始,祖父的田產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上。

“女君,我有一事不明。”在路旁歇息的時候,老張對我說。

“何事?”我問。

“你方才按了掌印,日後你自買自賣,被人認出來怎好?”

我笑了笑,把右手伸出去,在他麵前展開。

老張一愣。

“你可摸摸我指頭。”我說。

老張騰出手來摸了摸,登時露出詫異之色,笑歎道:“先生曾說,女君祖父通曉易容之數,便是親人也尋不出破綻。我這幾日所見,真心服口服。”

那指頭上敷了一層膠蠟混合之物,軟而透明,上麵印的,乃是我左手的指模。這確是祖父教的。他易容的手法遍及全身,據他所說,就是在無名書上學得的。想來我那些先祖們類似的勾當也乾過不少,爐火純青。

“這易容之術,曹叔和曹麟也會些,那日去荀府時,他二人就曾用過。”我說。

老張道:“我亦見過,隻是確實不如女君做得好。”

我心思一動,還想再旁敲側擊一下他們在什麼用過,這時,忽而見去前方取水的呂稷走了回來,神色不定。

“女君,”他對我道,“我方才去打井水時,聽幾個鄉人說,方才有一隊人馬過去了,還向路人打聽雲氏的田莊在何處。”

我訝然。

“是何人?知道麼?”

“詳細不知,但鄉人說,那些人衣飾皆是氣派,聽口音,像是雒陽來的。馬車亦甚是貴氣,上麵有個俊俏的年輕男子,從人叫他桓公子。”

我愕然,愣在當下。

“女君,”老張亦詫異不已,對我道,“這位桓公子,莫非就是……”

我點了點頭,沒說話。

雖然口說無憑,但我來這裡的事,隻有桓府和沈府的人知道;又兼這般描述,就算不是公子,隻怕與雒陽那邊也少不得關係。

事情急轉突變,我思索了一會,當機立斷,對老張道:“老張,我先去田莊。你與呂稷都到彆處去,走遠些,將這馬車毀了,另尋腳力。”

老張訝然:“為何?”

“這馬車是桓府之物,桓府的人一看便知。且甚為顯眼,城中不少人都見過,若被人議論對照,雲蘭的身份便出了大破綻。”

老張了然,問:“而後呢?”

“你在外頭暫避一兩日,待我跟桓府的人離去之後,你再替我到田莊裡與佃戶交代。旁話不必多說,隻告知新主人的來曆名姓。昨日遇見的那伍祥,是個可靠之人,曾助我祖父理事,你讓他暫管田莊,其餘不必多說。”

老張應下:“此事好辦。”

我又道:“若有人與你問起主人去處,你便說雲蘭一心為父治病,在鐘離縣城中聽人說起壽春有良醫,便先去了壽春,令你過來處置田莊之事。”

老張點頭,過了會,卻有些擔憂之色,“女君,桓府那些人突然而來,卻不知是為了何事,若是……”

我想了想,搖頭:“不會是壞事。”

老張看著我,歎口氣:“女君確是聰慧,不過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說:“你既已起了頭,還有甚當講不當講,但說無妨。”

老張道:“女君如今既已經拿到了地,不若便就此隨我等離開,不去見那公子,也不必回桓府。有先生和公子在,女君大可衣食無憂,比為人奴婢豈非強了千倍。”

我怔了怔,搖頭,道:“我還有些事,暫不可離去。”

老張問:“何事?女君說出來,我等或可幫上一幫。”

我笑笑:“此事彆人幫不了,隻可我自己去做。放心好了,桓府中還無人可奈我何,遇得無法之事,我大可一走了之。”

老張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將物什分撥清楚之後,與我分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