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 麵上一燙。
抬眼看向公子, 隻見他看著我,神色自然, 雙目清澄,仿佛他問出的不過是個極其單純的問題。
我猶豫了一下,覺得既然他這般思無邪的正經模樣,我也不好似個時時惦記著占便宜的女流氓。雖然他前不久已經跟我表明了心意, 但該有的矜持還須有。於是, 我也擺出仿佛十分單純的神色,半試探半認真道:“客舍裡還有一處院子空著,就在不遠,公子若不嫌棄,我讓人收拾收拾便可住。”
公子沉吟, 搖頭:“不必。”
我的心幾乎停了一下。
隻聽公子道:“這客舍之中人來人往, 難免眼雜。你既然日後還要在此處隱姓埋名,便不可太引人注目。今日之事, 必已引人議論, 為免節外生枝, 不若讓柏隆另尋一個住處, 我宿到彆處。”
我愣住。
再看向公子, 隻見他並無玩笑之色。沒想到, 他真的是在考慮宿在何處的事, 且乃是出於大計, 為我設身處地所想, 心思細密。
我著實有些慚愧。因為他說得著實不錯,而這些,本該是由我去想。但我隻顧著亂想些不三不四的……心底歎口氣,我果然是個女流氓。
讓柏隆去尋彆的住處,這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不過那樣被外人看在眼裡,難免又要引起對公子的諸多猜測,且我與柏隆不熟,並不想讓他插手我和公子的事。
我想了想,道:“也不必縣長出麵,我除了這萬安館,還有一個去處,不過屋舍比萬安館粗陋許多。”
“哦?”公子道,“那有何妨,是何處?”
我笑笑:“公子可住過海邊?”
時值午後,天色還不算晚。與公子商定之後,我即刻準備起來。
要做的事並不多。海邊的屋宅那邊備有我的衣裳和日常用物,我不必收拾,主要是公子的。我將柏隆送來的衣裳挑了幾身,疊好用包袱裝了,便算收拾妥當。
轉頭再回內室裡,卻見公子已經穿戴好。他不僅將我方才給他挑的一身新衣穿上,腰帶玉佩等物什也都佩好了,且衣褶也拉扯得勻稱,我轉著他看了看,竟沒有須得我再動手的地方。
我驚詫不已。要知道在從前,公子要是自己動手,有時連腰帶都會係反,沒有哪次不是又要我親手給他擺弄許久。
“公子如今都是自己更衣?”我問。
“嗯。”公子道。
“為何?”
公子一臉理所當然:“不過更衣而已,何須假他人之手?”
我:“……”
“公子離開桓府之後,身邊何人伺候?”我又問。
“青玄。”
我就知道是他。
再看看公子的頭發,應該也是他自己梳起來的,不過手藝實在讓人難以恭維。
“公子平日也是自己梳頭?”我又好奇問道。
“青玄替我梳。”公子說罷,又道,“他能做好這一樣已經不錯了。”
我忍俊不禁,拉著公子在鏡前坐下,將他的頭發拆開,給他重新束起。
他的頭發仍是從前那樣,烏黑而光滑,隻是並不細幼,頗有韌性,要想自己梳好並不是太容易。不過當我將它們握在手中,許多往事倏而湧現起來,心中不禁生出些感慨。
雖然與公子分彆了三年,但此事我仍然可上手即來。正當我熟稔地將他的頭發梳好束起,公子忽而道:“那牆上這般空,怎不掛上些字畫?”
我抬眼,隻見他說的是不遠處的那片白牆。
“原本想掛的,可海鹽太小,買不到好看的。”我說。
公子在鏡中看著我:“我贈你的那些字呢?裱起來不是正好?”
我說:“不好。”
“為何?”
“掛在牆上落灰蟲蛀的,公子的那些字貴得很,豈非浪費。”
公子:“……”
“這麼說,你都收起來了?”他似乎頗有興趣,追問道。
我看著鏡子裡,他那微微泛著光的雙眸,忽而有些不自在。就像自己平日裡深藏著見不得人的小心思突然被人窺見,從而生出些做賊心虛的感覺。
“嗯。”我含糊地答道。
“在何處?”
“就在櫃中。”
“何處櫃中?”
我無奈,隻得指了指不遠處書案旁的那隻小櫃:“那裡。”
公子看去,未幾,站起身來走過去。
他將那小櫃看了看:“怎還有鎖?”
當然是防著小鶯或者什麼人一時好奇來染指我的禁臠……
“當然要鎖起來。”我理直氣壯,“這客舍中人來人往,若有識貨的賊人來偷竊怎麼辦?”
公子看著我,唇角彎了彎。
“鑰匙在何處?”他溫聲問道。
這模樣是要看定了,我隻得將鑰匙拿出來,遞給他。
公子接過去,將鎖打開。
那些手書仍放在錦筒之中,一隻一隻,整整齊齊地堆在裡麵。公子看上去頗為興致盎然,抽出一隻,打開來看。
“這不是個廢稿?”他看著那張手書,訝道,“那時我覺得不好,不是讓你拿去燒了?”
我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