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鄴城(上)(2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6728 字 5個月前

“站住!”我喝一聲,“我乃鄴城都督帳下刑吏!再跑,我就讓官府將你那寨中的人抓起來,一個個淩遲,把人頭都掛到城門上!”

這話果然有用,那船戶不跑了,戰戰兢兢地在岸上雙膝跪下,向我一個勁磕頭:“好漢……好漢饒命!好漢明鑒,小人……小人就是怕好漢著涼,想去看看好漢睡得如何……那壞事都是四伯要做的,小人是受他脅迫!好漢明鑒好漢明鑒……”

他說話語無倫次,我打斷他絮絮叨叨的求饒,收了兵器,讓他上前來,將前後之事一一交代。

果然,這是一夥江洋土匪,有十幾人,專在附近做殺人越貨的勾當。雖人數不多,規矩卻大,什麼大伯二伯大叔二叔按資排輩,似個家族一般。這船戶叫石越,冀州武邑人,原本是個佃戶,這些年莊稼歉收,東家卻一點不肯減租,鬨得家徒四壁。今年冀州旱災,父母餓死,石越無法,隻得出來逃荒。為了討一口吃的,被同鄉帶著到賊窩裡落了草,跟著這夥江洋土匪乾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聽著,有些後悔。公子的尺素,我平日當寶貝一般珍惜,沒想到頭一回用它,竟是在這等草寇身上。

“好漢!公台!官爺爺!”石越痛哭流涕,“小人……小人誤入歧途,但真的就跟了他們幾日!小人不會打不會殺,他們就讓小人冒充船戶……小人真的以為他們隻劫財!小人知錯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他說的話,我並不全然信。不過方才他既然不肯殺人,可見還是有幾分良知,與那大漢不是同類。

我想了想,道:“冀州不是有個黃遨?據說劫富安貧,賑濟載明。你既然連落草都敢,怎不去投他?”

石越目光動了動,隨即哭喪著臉:“公台,那黃遨做的可是反賊的事,怎可與土匪般小打小鬨比?如今聖上都親征了,小人便是有十個膽子也敢去投黃遨!”

我歎口氣:“如此說來,你也算得良民。”

石越忙道:“小人確實是良民,公台明鑒!”

我說:“你起來吧。”

石越猶豫了一下,起身來。

“你也不必慌。”我語聲緩下,“我等雖在官府用事,但絕非欺壓良善之人。你隻要將事情如實說清,是非黑白,自有定奪。”

石越點頭如搗蒜:“是是,公台所言極是。”

“不過我還有一事不明,須得再問你。”

石越忙道:“未知何事?”

我說:“你駕船甚為熟稔,從前做過船夫?”

石越道:“正是。小人叔父在渡口擺渡,小人自幼跟他學的駕船。”

“原來如此。”我拍了拍他的肩頭,語重心長,“年輕人誰無過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今日之事,作惡者既伏誅,我念你初犯,便不作追究。日後你要好好做人,如若被我撞見你再犯……”

“不敢!”石越即刻道,“公台!小人發誓,如若再犯,定然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我欣慰而笑:“有你這話我便放心了,去吧。”

石越看著我,有些愣怔。

“我便可走了?”他似有些不敢相信。

“怎麼?”我似笑非笑,“想隨我到鄴城去一趟?”

“不不!”石越如釋重負,向我連連作拜,“小人這就告辭!公台大恩大德,小人永世難忘,來生做牛做馬在所不辭!”說罷,他似唯恐我反水變卦,轉身飛一般地溜走了。

雖了卻一樁險事,但這般時節,著實教我有點為難。

回到船上,這裡除了我,就剩下一具死狀難看的屍首。這般荒郊野外,我要去鄴城,唯有繼續用這船,故而隻得先將屍首處置了。那大漢死沉死沉的,我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他拖出外頭,丟到河裡。

這河水不淺,流速也不慢。那屍首甫一落水,便被水流卷走,漂了開去。

那些被褥沾了血,也不能再要了,我用它擦淨了船板上的血,也扔了下去。雖然處置了一遍,但船上仍能聞到血腥之氣,我嫌惡得待不住,索性取出一件外袍穿上,到船尾去露宿。

才裹著衣服躺下,忽然,我聽到河上傳來些動靜。

坐起身看去,卻見是一艘大船從河麵上駛來,上麵火把光熊熊,將四周照亮。待得那大船近前些,我看到上麵的旗子,愣了愣,竟分明是一艘鄴城都督屬下的兵船。

正當我觀望著,那船似乎也發現了岸上的火光,朝這邊駛來。

“船上何人,報上名來!”一個士卒在船頭神氣地嚷道。

我除了自己的契書和雲蘭、倪蘭的籍書之外,為方便行走,還偽造了另外幾個身份。其中一個是兗州長垣人,身份是個家道敗落的士人之子,以出門投靠親戚的名義,去哪裡都行。

聽我報過來路,那士卒並不為難,卻要上這船上來看。

“近來此地多有匪盜,我等奉鄴城都督之名巡邏河道,遇得獨停荒野的舟船,必要查驗!”那士卒道。

我聽著這話,心中卻是一動。

“這船便不必上了。”我說,“我此去鄴城,便是要見桓都督,還請各位官長帶我同往。”

那士卒神色錯愕不已,未幾,一個將官模樣的人走到船頭,看了看我,皺眉道:“大膽,你是何人?桓都督豈是你相見便可見的?”

我看著他身後,一笑:“我是何人,你不認得不打緊,這船上有人認得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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