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機括(上)(2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0556 字 3個月前

“嗯。”我說。

他有些不滿:“無甚話要對我說。”

我說:“你父母若是教你娶公主,你不可答應。”

公子一臉啼笑皆非。

“南陽公主不是許給了逸之?”他說。

“宮中未嫁出去的除了南陽公主還有十幾個,他們要是又給你找個東陽公主北陽公主呢?”

公子看著我:“公主便這般不好?”

“不好。”我斬釘截鐵。

“可就在幾日前,還有人告訴我,她其實是個公主。”他目光狡黠,“她也不好麼?”

我:“……”

不想他竟然用這個設計我,心底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我瞪起眼:“除了她,你哪個公主也不許要。”

公子笑起來,揉了揉我的頭發。

“我早些回來。”他說。

我莞爾,應一聲,看著他起身離開。

待得門關上,室中安靜下來。

我伸了個懶腰,想著他方才說的話,仍覺得心中甜滋滋的。

不過這並非安逸享受之時,待得外頭沒了動靜,我即刻下榻去穿衣裳。

公子午後就會回來,故而我要出門行事,便須得抓緊。

公子雖然已經辭了官,但畢竟不過數日,官署中辦理交接之事一向緩慢,故而作為曾經隨公子出入皇城官署的侍從,青玄仍保留著出入的令牌。

每日進入皇城的小吏和隨從數不勝數,守城的軍士,大多隻認令牌不認人。且昨日朝中新任命了大批官吏,官署中必有許多新麵孔出入,守衛則更無暇一個一個細究。

故而我穿著青玄房裡順來的衣裳,戴上帽冠,隻須用假須改變麵貌,不必費勁裝成青玄的臉就可出門。

從前我出入過皇城無數次,知道拿捏何等架勢最不會讓人起疑。在皇城外頭,我等了好一會,終於等來了一隊高官的人馬。我抱著一隻精致的官文木櫝跟在後麵,腳步匆匆,向守門的將官亮了亮腰牌,亮著嗓子說一聲散騎省急件。

盛官文的木櫝乃是各官署中傳遞機要所用,一看便能認出來,且非高官不會有。故而守門的士卒見到此物,又見到來人有通行的令牌,不會細查,揮手便讓我過去了。

我進入皇城之後,徑自往太傅府的方向而去。

雖然正值國喪,但新皇已經登基,東平王這樣的重臣,自然不會閒坐在家裡。

作為東平王最重用的門客,張彌之亦然。

從前,太傅雖是三公之一,但多是個虛銜,論實權,不及直接影響儲君的太子太傅。如今,沈衝辭去了太子太傅之職,為了避免東宮中原本聽命於沈氏的人乾政,周氏進一步將東平王任為太傅,並將原本太子太傅名下的實權交到了太傅府。

故而短短數日,太傅府已經成為了官署中最熱鬨的地方。

我來到之後,隻見各路人馬進進出出,不乏高官顯貴,仿若市井。

這般要緊的去處,門前自有許多迎送的小吏,不好蒙混過關。幸而這皇城之內,來往之人都是辦事的,無甚守衛的必要。這太傅府也甚大,我轉了一圈,找到了僻靜的地方,瞅著四下無人,翻牆而入。

此番行事,其實有些麻煩。礙於有公子在,我不能隨意挑選動手的時辰,隻能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潛入皇城中做事。也是因此,最不好做的,在於從定計到施行過於匆忙,我無暇多方打探,不知道張彌之所處之處。

我落腳的地方,是官署的一角。與私宅不同,官署裡沒有什麼供人散心的花園,到處是方方正正的屋舍院落,不好藏人。我才著地不久,便聽到有腳步聲和說話聲往這邊而來,忙收起繩索。

“你是何人?”剛剛轉身,已經有人看到我。

看去,隻見是兩個太傅府中的小吏。

我忙從懷中掏出那木牘,捧在手中。

“小人是從散騎省來的,奉吳常侍之名,來給張彌之張先生送一件密函。”

散騎常侍吳裕,也是昨日皇帝登基之後任命的。周氏看上的人,免不得要與東平王來往,提他的名字當是安穩。

果然,那兩個小吏聽得如此,臉上的神色變得恭敬了些。

“張先生在東南院,不在此處。”一人打量著我,“這角落中又無路可走,你來此處做甚?”

我訕訕道:“小人新來,尚不識路,方才又一時內急,故而……”

二人一臉鄙夷,另一人捂了捂鼻子。

“你走反了,往東南院去吧。”一人道,“張先生忙得很,去晚了便又不見人了。”

我忙謝過,捧著木牘,自往院門外而去。

“……好好的茅廁不用,竟隨處便溺,散騎省淨塞了些什麼人。”

走出幾步時,隻聽他們在後麵嘀咕。

我沒理會,一路往東南方向走。路上如法炮製,又問了兩次人,沒多久,找準了去處。

東平王待此人果然不錯,張彌之在太傅府中獨占一處院子,可見其地位之高。

“張先生不在,方才太傅召他議事去了。”院子裡的小吏頗是氣盛,看也不看我,指指不遠處廂房裡一群坐著等候的人,“看到不曾,都是等著找張先生辦事的。”

我說:“這可是吳侍郎的密函……”

“什麼侍郎也一樣。”那人不耐煩道,擺擺手,“等著便是。”

不在正好。

我作出為難之態,捂了捂肚子,道:“那……此處可有茅廁?”

那人沒好氣地瞪我一眼,指了指一處小門。

我將木櫝收到懷裡,不出聲,匆匆而去。

茅廁多建在屋宅的偏僻之處,而每處官署裡,屋舍構造大同小異。我進了那小門後,並不入內,熟稔地沿著廊下的小道,繞到了正堂後麵。

張彌之是東平王門客,尚無正經官職。那些上門來的人,多是來他這裡走東平王的門路的。也正是因此,他在這官署的院子裡,除了前院裡安排訪客的小吏之外,不會有什麼多餘的人。

果然,待我從後窗進入正堂,這裡靜悄悄的,並無旁人。

我看了看案上,那裡放著一杯茶,仍有餘溫。旁邊放著紙張和筆墨,硯台裡的墨汁還未乾。旁邊,有一枚印,我看了看字,正是張彌之的。

可見他的確會在此做事。

我放下心來,四下裡觀察,未幾,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燈上。

那是官署中常有的燈,為了防流螢撲火,外麵有一個紗製的燈罩,頂部圓而寬大,可藏物什。

我從懷裡拿出一隻巴掌大的小弩,拉滿,用膠固定在燈罩之中。此弩與尋常的弩不一樣,可用一根細繩製約機括。

那細繩的位置,正在蠟燭上方,隻待蠟燭燃起,細繩燒斷,那機括便會發箭。而箭端所指之處,正是張彌之的案上。

我大致擺弄一番之後,處理了痕跡,便原路離開。

那小弩最後會不會被觸發,並無所謂。

其實,它很有可能會在點燈的時候就被發現。

就算沒被發現,也可能因為燈罩被人觸碰,改了方向。那麼它會射到什麼地方,乃是不得而知。

然而便是它好巧不巧射中了張彌之,那力道也不會要了他的性命。

但足以激起張彌之更深的猜疑。

這便是我要的。

我雖然明日就會跟著公子離開,但雒陽有什麼事,仍然會有人報往北海。

若一切順利,我很快便能知道那謀害皇帝的真凶究竟是何人。

希望張彌之下手快些,莫讓我等得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