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微笑,讓內侍添茶。
“桓侍中在揚州已經啟程,不久之後就要回來,”秦王緩緩喝一口茶,對桓肅道,“國公與皇姊,想來必是欣喜。”
桓肅道:“息子離家日久,我與大長公主自是想念。不過與之相較,國事更為重要,未敢分心。”
秦王頷首。
“與濟北王議和之事,國公不必著急。”他說,“就算濟北王的很快回信也不必著急動身,再等一等不遲。”
桓肅露出訝色:“不知何故?”
秦王道:“孤自有道理,國公到時便知曉。”
桓肅看著秦王,笑笑:“自是由大司馬做主。”
他離開後,秦王仍將我和謝浚留下。
“流民之事,不可再拖。”他神色嚴正,道,“有司今日來稟報,若將雒陽城內及周邊百裡內的流民足有八、九萬,雒陽周圍的荒地算下來,仍不足安置。彆處荒地征用尚一時未可完成,又兼當下正值春時,各地倉廩餘糧幾近耗光,必有大批流民繼續往雒陽湧來,我等須有對策。”
謝浚道:“臣這兩日往雒陽各處倉廩盤點,餘糧亦不剩許多。元初此番自揚州來,也運來了大批錢糧,可緩解城中百姓日常所用,但要應對許多流民,隻怕也是不足。仍唯有向富戶征糧,以解困窘。據臣所知,雒陽雖經曆動亂,各地富戶豪強仍囤積甚巨,若充入國庫,可解流民之困。”
秦王沉吟片刻,頷首:“此事交與你,可行麼?”
謝浚微笑:“殿下放心便是。”說罷,補充道,“隻是此事還有一點頗為棘手。我等這般賑濟,無異將流民養著,刨去編入墾荒屯戶之數,也仍有許多人無所事事。若征地那邊稍有遲緩,這些人便要滯留在雒陽,一旦有心人借機鬨事,我等防不勝防。”
我說:“此事好辦。雒陽城牆年久失修,周圍水道河渠常年阻塞,水利不興。殿下何不借此時機,讓流民以工代賑,他們有了事做,自不會亂。”
謝浚道:“此事我也想過,不過做這些,除了糧食還須大筆錢財,從何而來?”
我說:“錢財麼,趙王等諸侯麾下那些被處置的大小官吏,這些日子作威作福,查抄下來的家財必然不少。”
謝浚道:“確是不少,我清點過,但國庫本來就空虛,充入國庫之後,隻夠應付日常維係。”
我說:“那麼還有一途。趙王等諸侯雖免死留爵,仍活罪難逃。殿下既然已經將諸侯軍隊收到麾下,諸國乃有名無實,不若請聖上下詔撤藩。這些諸侯平日個個奢靡無度,必有大批錢糧,可大大充裕國庫。”
謝浚沉吟,看向秦王。
秦王頷首:“此計甚是,孤以為可行。”
謝浚道:“不過要等聖旨到來尚須時日,要將各國財貨運到雒陽,也不可一蹴而就。”
秦王道:“便照先帝籌款之法,先向富戶借貸,待財貨補充再還。”
謝浚頷首應下,又談了一會,他無奈地笑了笑:“可惜聖上在揚州,若在雒陽,此事即日可辦。”
“元初此來,便是為商議此事。”秦王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茶,道,“議妥之後,聖上不日可還都雒陽。”
說罷,他忽而看了看我:“雲霓生,你說是麼?”
我看了看他,知道他意有所指,微笑:“殿下所言甚是。”
秦王唇角彎了彎,繼續喝茶。
我有些後悔在秦王麵前沉不住氣,保證我會像謝浚一樣隨叫隨到。
這日,當我回宅中用過膳,洗漱乾淨,□□的內侍就到了,說秦王有急事,召我回去。
等我到了□□,卻見並無什麼急事,秦王也已經洗漱過了,躺在榻上翻著書。見我來到,他將書直接丟給我,讓我給他念。
我氣極反笑:“這便是殿下說的急事?”
“是不是急事,孤說了算。”秦王在榻上躺好,“念吧。”
我:“……”
“殿下。”我覺得頗是無奈,決定將此事再說清楚,正色道,“殿下那日與我說的話,我已一一答過,殿下當知曉我的心意。”
秦王頷首:“生是元初的人,死是元初的死人。四年前在雒陽的時候,你就說過了。不過孤也說過,孤會讓你改變心意。”
我覺得此人若不是自大至極,就是愚蠢至極。
他嘴裡這些話,讓人聽得一點感動也沒有,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一件不太要緊的事。
我說:“我有些話,一直想問殿下。”
“甚話?”秦王道。
我說:“殿下以為,若一人對另一人無兒女之情,可強行生情麼?”
秦王道:“孤從不強人所難。雲霓生,你當知曉,孤若有強行之意,你與元初未必有今日。”
癡言誑語。我不以為然。
我繼續道:“就算我應許了殿下,殿下難道不疑我並非出自真心,而是對殿下彆有所圖?”
秦王神色沒變,卻淡淡一笑。
“在孤看來,”他不緊不慢道,“世間所謂情義,都並非憑空而來,其根基皆為有所圖。”
“怎講?”我問。
“孤且問你,你為何喜歡元初?”秦王說,“無論是相貌還是人品,或是他做的一些事,你必有看上的;你與他成事之後,將來要如何相處,過何種生活,必有期許。這些,皆可稱為有所圖。一個人若不被人有所圖,便是身上無可圖之處,豈非無用之人,故而孤從不介意他人對孤有所圖。”
此人說歪理的本事倒是跟我有一拚。
我說:“可那並非真心,殿下莫非不怕我謀害?”
秦王眉梢微揚:“你若單純隻為謀害,早就下手了;若除謀害之外還有他圖,正好還可與孤一道做事,事成之後孤再收拾不遲。”
我:“……”
“先收了我再除了我麼?”我問。
秦王彎著唇角:“正是。”
爺爺個狗刨的妖怪。
我翻個白眼,不理他,拿起書念了起來。
此後,秦王每日夜裡仍召我給他念書,我因得之前許諾,也隻得老老實實地過去。
不過這人除了讓我念書之外,並沒有彆的舉動,先前的那般談話也再沒有提起過。他每日大約都十分勞累,聽了大概半個時辰,便會睡著,我可自回府去。
不過這事仍然被有心人看在了眼裡。
“這些日子,秦王身體還好麼?”一天,謝浚問我。
“甚好。”我說,“已全然康複。”
他看著我,意味深長:“大王仍然每日讓你給他念書?”
我神色如常:“正是,你知道他秉性,就愛看些閒書。”
謝浚笑了笑,沒說話。
比起謝浚,桓瓖直接多了。
“秦王,莫非對你有甚打算?”一天夜裡,我回到宅子裡的時候,他等在堂上,開口便問。
“甚打算。”我說,“公子怎問些無頭無腦的話。”
“便是想占你便宜。”桓瓖哼一聲,道,“白日裡有甚事說不得,非要晚上還召去?”
我說:“秦王勤政,公子又不是不知,將我夜裡也召去議事有甚稀奇?”
桓瓖狐疑地看著我:“當真?”
“公子若不信,去問秦王好了。”我說。
桓瓖癟癟嘴角,這才作罷。
數日之後,雒陽得到消息,公子已經在東海郡上了岸。
我自是高興不已,天天期盼著。桓瓖則日漸消沉,常常拿著一壺酒,邊喝邊長籲短歎。
此時,濟北王那邊給大長公主的回信也已經送到。如我所料,此人隻道是朝廷求他,在信中雖然應允了和談之事,架子卻頗大,提了不少歸降的條件,除了保留王位、封國、兵馬和承襲之製,還要朝廷封他為大將軍。
秦王看了信之後,並無表示,桓肅再去提和談之事,他也隻說等。
就在公子到達雒陽的前一日,北邊忽而傳來消息。留守在上穀郡的遼東兵馬突然向南出擊,將河間王麾下兵馬擊潰,不但在短短數日之內收複了範陽郡,反而共入了高陽國,直逼濟北國。
此事,就連我也不曾得過風聲,傳到雒陽之後,包括大長公主和桓氏之內,朝野都吃了一驚。
“姊姊可知那領兵的是何人?”馮旦得消息最快,來找我八卦此事時,興衝衝地說。
我想了想,道:“可是裴將軍?”
“不是。”馮旦得意地說,“領兵的乃是玉鳶姊姊,不愧出身將門,果真是了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我沒有食言,另補了三千字哦!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