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快開戲的想法掛在心頭,這段時間高君心除了繼續唱歌賺錢, 還忙著物色合適的表演場所。
戲曲觀眾主要是老年人, 高君心決定提前開戲也有為老戲迷服務的原因。但高君心的眼光也沒有局限在偏僻老街區、老茶館。而是專門往熱門的地方轉了轉。
高玉生、高青秀兩代班主的經曆告訴他,麵對觀眾流失這個問題, 一個勁兒往外退是沒有出路的。
城市的觀眾被新鮮的媒體吸引走, 天喜班退到城郊,再退到縣區,最後一直在偏遠鄉鎮。日子一年不如一年。
他們一直尋著聽戲的人走,專門去尋找還需要戲班的觀眾群為他們表演,這樣確實能經營, 還發現那些地方有不少觀眾。但國家越來越富強,偏遠山區也會有接觸新媒體的時候。到時候,他們則無路可退。等到最後一批觀眾離開人世,就是川劇的末路。
所以, 高君心不僅想要顧著這批老觀眾,還必須開辟出新的市場。這個市場必須有年輕人。
想要青年觀眾來看戲, 首先當演員的就得主動接近他們吧。把戲園開到年青人少的地方, 就等於自己主動拒絕他們。
要在他們常常出沒的地方,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楚君心就是這樣打算。
“南江廣場?”孟川驚呼。
南江廣場是南江區最火熱的地方,那裡什麼樣新式娛樂沒有呀。電影院、KTV、酒吧、VR體驗館、遊戲廳……隻有你想不到,沒有找不到的娛樂方式。
唱川劇的這種老古董娛樂跑哪裡乾嘛?況且,南江廣場寸土寸金價格貴死人,能便宜租到的地方又小又窄根本就沒法子唱戲。
高君心這個想法簡直異想天開。孟川覺得還是娃娃太年輕,沒有經驗。
“有家咖啡廳做不下去, 我看了環境,還挺適合唱戲的。”高君心道:“三百平米左右,大小合適,空間也夠。兩年租金加裝修費,再加上置辦行頭的費用,把控嚴格一點,現在的錢就足夠了。”
他已經將天喜班注冊為公司,還申請了一筆小企業貸款,資金上應該沒有問題。再說,他唱歌的業務也越來越火了。對他表現滿意的客戶還主動介紹了些高檔資源。有那些收入在,應該能撐個一兩年。
“小俊,你瘋了!”孟川摸了摸他額頭:“聽話,我幫你找找老字號茶館、茶樓,談個駐場肯定沒問題。你這樣鐵定會虧本!”
孟川唱了半輩子川劇,他太清楚怎麼回事。
小孩子憑著一腔熱情想要拯救夕陽行業,想讓川劇複興。可國家每年投入那麼多錢都沒能挽回頹勢,他們憑什麼能力去救?
“叔,做生意總是有風險的。”高君心反過來勸孟川:“我還年輕,就讓我拚一把。再說我又不是沒有退路。”
孟川聽著直搖頭,他還有點惱,覺得孩子太固執太魯莽遲早要吃虧。可他也明白小夥子打定了主意。多說無益,再嘮叨反而傷交情。
“行吧,你試試吧。有什麼困難記得找我。”孟川默默準備五十萬,準備等高君心血本無歸時幫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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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租了下來,重新裝修。因為要改變格局,所以裝修要花點時間。至少還有一個月時間,這裡才能正式投入使用。但是,開戲卻不必等這麼久。
“師兄,老師推薦我們去學校表演。”阿虎有些得意。
國慶節即將來臨,每個班級都要為校聯歡會出節目。
天喜班孩子的會唱川劇,有這種才藝老師們當然記得很清楚。聯歡會就是學生展露才藝的時候,老師們聯合推薦他們演一則川劇。若是聯歡會表演出色,還會推薦到區裡、市裡比賽。
幾個小孩很興奮,商量一下決定演《皮金滾燈》。
遊手好閒又好賭棋的皮金回家後被老婆收拾,女孩還在一邊看笑話。老婆罰他頭頂油燈在臉兩根板凳上下翻滾,做各種高難度動作懲罰。但皮金總想著如何耍無賴,被罰之後還是死不悔改。
這一出戲經典燈戲,幽默滑稽,滑不留手的皮金壞得遭人恨卻又很可愛很討喜。滾燈、頂燈、轉燈、吹燈,這些醜角技巧精彩刺激,百看不厭。
阿虎工醜行,頂燈的功夫很不錯。《皮金滾燈》是他看家功夫。
在戲班裡他演了很多次,在學校表演肯定沒問題。
“恭喜,恭喜。”高君心道,師弟妹們在學校的生活多姿多彩,他很開心。
鄭歡喜忽然問:“師兄,學校不算。天喜班什麼時候才能開戲呀。”
學校生活雖然不錯,但哪有唱戲好玩?
他們所有人都渴望登上戲台。
高君心:“我正想說這件事,這周六我們就能開戲了。”
“什麼?!”孩子們差點沒拿穩飯碗。好消息來得太突然,激動得飯都不太想吃。
“師兄,你快說說!”所有人都在催。
“新的戲園還在裝修,但戲可以先唱起來。我聯係了幾個社區,他們同意我們周末搭台唱戲搞活動。”高君心道:“這算是在做公益,也是在打知名度。所以,大家要努力。”
國營川劇院都有“進社區”、“下鄉鎮”的活動,反響都很不錯。高君心就是受此啟發。
做公益,也就是做廣告了。
做這些事可能不會直接轉成收入,但堅持下去一定能養出名聲。
效果怎麼不好說,但不做肯定沒效果。
再說了,這也是給戲班每個人積累舞台經驗。因為他們的舞台,很快就要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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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慶國今年八十三,一個人住在南運新城公租房小區。
老伴亡故,三子一女全在外地,各有各的家業,無人看望他也鮮少來電話。
彆人都說他命不好,一生不幸,但他一個人過得很自在。
房子是國家廉價租給他的,飯在社區食堂吃,生活有保障。每天早起吃飯,出門遛彎,脖子上掛著一個錄音機,聚攏幾個老友一起聽聽川劇錄音,再場上一連段,日子很滋潤。他們並不孤單。
唯一的遺憾,就是能聽的戲越來越少了。隨著角兒們去世,好多作品也被帶走了。青年演員唱得不夠味兒,不正宗,曲目不夠多,他們的改編老古董們也不喜歡。
“川劇莫死在我前頭!”何慶國偶爾感歎。
聽戲不容易,想看戲更不容易了。
在食堂吃過午飯,何慶國準備回家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