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心走進暗不見天日的密室, 被囚禁的少女們並沒有因為她是個女子就是放鬆警惕,她們相互依偎在一起,用警戒的目光盯著沈君心, 目光中依舊充滿恐懼。
沈君心不是個擅長用言語安撫他人情緒的人。況且, 輕描淡寫幾句話就能安慰她們, 消除她們的痛苦嗎?所以, 隻能講事實。
她蹲下身子, 將視線放到少女們同一水平線。
“我是大燕香城的商人沈君心,你們或許聽過我的名字。”沈君心用最溫柔地語氣說道:“海盜已經被剿滅, 這艘船已經被南江水軍接管。你們自由了,我們將護送你們回家。”
這些少女嚴重並沒有放鬆警惕, 反而擠成一團。
令她驚訝的是, 聽說回家, 她們嚴重的恐懼之色更甚。
沈君心想想也就明白了。
這個時代, 遭遇被拐賣被□□的事情後, 回到家中迎接她們的多半不是家人溫暖的懷抱,而是世人對失去清白的苛責。又或者,這中間就有被家人賣掉的女子, 根本無處可去。
沈君心給她們指明未來出路:“記得家在哪兒的人,船靠岸後會有人接去縣衙安置。如果不記得家在哪兒, 大家先跟我在香城安頓,找份刺繡、紡織、縫補的工作都能養活自己。”
她站起身,退到門口。
沈君心道:“這扇門大開著,你們可以自由走動。等你們想好了想通了, 就來自己出來到頂層甲板找我。”
說完,沈君心便離開,門沒有關上。
陷入恐慌對沈君心並不報以信任的少女們,看著她離去的背景,心頭慌張、無措。
她怎麼就這麼離開了?
已經有好多人告訴她們,她們獲救了,那群殺千刀的海盜已經被處死。
她們不敢相信。
被囚禁在黑暗的密室中太久太久,曾經也幻想過有英雄拯救她們與水火,可最後希望都破滅,她們隻剩下絕望。
麵對新的麵孔,她們不覺得是自由,她們懷疑自己又要被倒賣。
她們團結在一起,警戒地應對這群陌生的人。沒想到對方說了幾句話,就這麼離開了。
她們真的可以自由走動了?一切都結束了嗎?
金黃色的亮光投過房門照進昏暗的房間,門如沈君心所言沒有再關上。
少女們的眼中閃爍出晶瑩的淚光,她們似乎真的看到了希望。
*
沈君心離開密室後,少女們陸陸續續走出底層密室。
她們膽子很小,但一路上都有好心的士兵為她們指路。來到甲板頂層,她們還是不敢相信真的隻有了。
沈君心與船醫一起幫著她們處理傷口。
每個人身上都有煙頭燙傷、鞭傷、刀傷,有兩位身體特彆不好的女孩,她們身上的傷痕已經發炎發腫,潰爛流膿。
有些姑娘,最嚴重的在私密部位,她們都不好意思說。
沈君心淡定地為她們清創,上藥、包紮,語氣柔和地安撫她們。心裡頭卻藏著怒火。
傷口治好了,換上乾淨衣服,吃到飽飯,喝到乾淨的飲水。
少女們能自由走動,可以呼吸清新的空氣,感受到海風。
沒有人抓著她們去做生死不如的事情,每個人的臉都帶著笑容,一團和氣。
戒備、謹慎、膽怯的少女們遲鈍了許久,才終於相信自己被拯救,她們在房間裡嚎啕大哭,哭得肝腸寸斷。
年僅十二歲的劉二丫抱住沈君心的腿,哭得上氣不解下氣,卻又忍不住狂笑。
笑過之後開始作嘔,似乎要把長久的委屈與悲痛都嘔出來。
她最年幼,傷得也最嚴重,還發著高燒。她不知道到能不能撐到目的地。
沈君心緊緊摟著小姑娘,拍著她的背,“過去了,都過去了。”
“沈姑姑,我以後怎麼辦?”小姑娘呼喊著。
她是被父母賣掉的,為了給哥哥湊娶媳婦的錢。
當初她也是自願。男尊女卑,女兒就是賠錢貨,要補償家人。她心甘情願跟著人牙子走了。
沒想到被人幾經轉手,成了海盜的奴隸。
地獄走了幾個來回她才醒悟。這世上哪有什麼天經地義的尊卑,憑什麼女人就得任人販賣、宰割、受儘□□?
她被解救了,活下來了,那群畜生都死了。她高興。
可她無依無靠,後半輩子怎麼過?誰還會要這麼一個殘破的她?
她才隻有十二歲。
就算自食其力,她也不是冰清玉潔的處子,沒有當自梳女的資格。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沈君心道:“在香城先住下,學一門手藝好好養活自己。我的繡坊、綢緞鋪都在招學徒,你可以跟師傅們學。等你賺了錢,這日子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就像我一樣。”
沈君心沒指望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能安慰受過巨大創傷的孩子。可事實上,她的話真的起了一定作用。
天底下哪家女子沒聽過沈君心的名號?當然,沈君心都是長輩口中傷風敗俗的反麵教材,每每提起都各種謾罵,各種肮臟不堪的說法都有過。
然而名聲沒有成為沈君心的拖累,沒有阻礙她的生意,她比任何女子過得都好。
自己已經成了這樣,家人也不可靠。那麼,為何不試試,學習做另一個沈君心?
這話不僅小姑娘聽了,年紀大的幾個也信了。
當然,更多的女孩腦子還擰不過彎,沉浸在絕望、痛苦、掙紮之中,看不到希望。
*
沈君心陪著女孩們痛哭了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後,她們安安靜靜地會船艙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