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天剛蒙蒙亮,村裡的公雞都還沒打鳴,許青延就來敲門。
陸則倒也不會賴床, 隻是昨天晚上把家裡從頭到尾清了個遍, 又冷又累, 弄到半夜才睡,早上才有些沒能起來。
聽著外麵清脆的聲音, 陸則閉了閉眼, 提起精神後喊了聲:“來了。”
外麵寒風凜冽, 一出被窩冷得像刺骨。陸則麵不改色, 卻又在外褲裡麵又加了條褲子。也虧得他這具身體身高腿長, 看起來才不臃腫。
777看著這一幕,在心裡偷偷地笑。
熱水瓶裡還有點昨天燒的熱水, 陸則湊活著洗了臉刷了牙,沒讓許青延在外麵久等, 揣著錢出了門。
門外,許青延原本以為得等他磨蹭許久, 卻沒想到他還挺利落。他扛著一個大大的袋子, 就著朦朧的晨光看著陸則, 遲疑半晌後道:“你就穿這麼點,路上會冷的。”
陸則看著麵前的少年,下麵暫且不說, 光是上麵就是裡三層外三層, 裹著厚厚的棉襖,原本清瘦的身形硬生生被襯得圓潤了起來。
陸則覺得自己穿得還行,不怎麼冷。
許青延抿了抿唇道:“拖拉機跑著冷,大早上的還有風, 你好歹也圍個圍巾戴個帽子。”
陸則見他堅持,沉默片刻還是妥協的回了屋裡,翻箱倒櫃找到了陸母留下來的圍巾和陸父的帽子,又裹了三層,這才出門。
許青延終於滿意。
集合的地點在村頭。
村長家是全村唯一一戶有拖拉機的,平常趕集什麼的也都會順帶捎上父老鄉親。當然也不是白捎,村民要麼給點錢要麼給點東西,畢竟人家來回一趟也耗油,不好白占便宜。
許青延一路扛著袋子,裡麵是那隻兩百斤的羊。
昨天晚上回去後,家裡就如何處置這頭羊商量了許久,最心動的法子還是帶到城裡賣了。
但又想到這是陸則特意打回來的,他們轉頭就把東西賣了,做法實在是不好看。
但要留下來,他們又心疼,舍不得吃。
許青延聽著他們在那商量,沉默許久才道:“咱家是個什麼情況陸則又不是不知道,何必這麼打腫臉充胖子。明天我把它帶到城裡賣了,留幾斤羊肉給爹補補身子,剩下的錢,也夠咱們明年輕鬆許多了。”
許父一時沉默,許母歎道:“你說的是。”
隻是到底有些抹不開麵子。
哪有把人送來的東西再拿出去賣了的。
要不是家裡實在困難……
哎。
兩百斤的重量不是說說的,許青延到底年紀不大,又還在長身體的時候,動作間難免有些勉強。
原本想著陸則把羊拎回來的時候那麼輕鬆,許青延以為自己也行,卻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索性剩下的筐子和各種山貨許母一早就送到村口,許青延不用再操彆的心。
陸則看著他吭哧吭哧走了半天,到底是有些看不下去,伸手接過他的袋子:“我來吧。”
許青延想要拒絕,陸則往前示意:“待會要是有人問,你怎麼說?”
許青延張了張嘴,蹭車的自然不止他們兩個,周圍都是認識的鄉親,他們要是問起來許青延帶的是什麼,許青延還真不好糊弄過去。
他上前一步:“我和你一起抬。”
陸則直接大步向前,說:“你腳程先快一點再說吧。”
陸則一米八幾,腿長步子大,許青延想要跟上他的確有些勉強,聞言不由悄悄癟了癟嘴,心裡雖說更多的是感激,但也不免有些羞惱。
他還會長的!
兩人到村口的時候,人已經來的差不多,許母早已把其他的東西放到了拖拉機上,裡麵也坐了不少人。
陸則把袋子抗上去,周圍的人見狀都不由麵麵相覷:
“這是陸小子吧?”
“還真是……長的跟他爸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這麼一大早,可是難得看到他……”
周圍人聲音不大不小,陸則自然是能聽到,抬頭挨個喚過去:“叔、嬸。”
“誒,誒。”那些人明顯有些驚訝,對視了一眼後有人試探問道:“陸小子也去趕集啊?”
“是。”陸則笑道:“去城裡看看。”
“哦哦,好,好。”那人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麼,又有人看了他身後的那個大袋子,好奇道:“陸小子提那麼大個袋子,裡麵裝的是什麼東西啊?”
他們可看到了,東西分量不輕,上來的時候還發出砰的一聲響呢。
一旁的許青延聞言,不由舔了舔唇。
陸則笑著,輕描淡寫道:“家裡沒東西了,昨天上山本來想碰碰運氣,正好碰到隻個落單的羊,想著今天帶到城裡賣。”
“哎呦!”一群人紛紛驚呼出聲:“羊可是稀罕玩意兒!你這看起來得有百來斤吧!”
陸則道:“也不大,估計是走丟的羊崽子,不到一百斤的樣子。我自個兒在家也不會燒,想著賣了好歹能買點彆的。”
“嗬嗬,是是是。”一群人雖然都羨慕他有這麼好的運氣,但到底是跟人家不熟,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想著反正農閒了,沒什麼事,等以後也讓家裡的小子去山上看看,就不說羊,哪怕是隻山雞兔子也是一頓肉啊。
許青延不由鬆了一口氣,他慣來不會應付這些叔叔伯伯,要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難免不會有人眼紅。
說話的功夫人已經到齊,拖拉機開動,轟轟隆隆的聲音吵得很。
許母來得早,給他們占了個好位置,車頭的地方,前麵有東西擋著,風沒那麼大。
許青延湊到陸則身邊,貼著他耳畔說了聲謝謝。
周圍的風都是冷冽的,耳邊溫熱的氣息訴說轉瞬即逝,但很是明顯。
陸則轉頭對上許青延的臉,少年口鼻都被包裹在圍巾之下,唯獨露出的一雙眼睛,黑亮亮的,像是最光彩的黑曜石,奪目絢爛。
陸則怔了怔,隨即說了句沒事。
他還沒轉過頭,手裡忽然被塞了個溫熱的東西。他垂眸一看,是一張現烙出來的油餅,裡麵放了些蔥花,看上去噴香酥脆,一口掉渣的那種。
拖拉機的聲響轟隆隆,吵得很,許青延隻能湊到他耳邊說話:“我娘早上烙的餅,讓咱們路上吃。”
他又從一旁的竹筐裡拿出一個水杯,用毛巾包裹地嚴嚴實實的,熱乎乎的。
許青延說:“還有水,趁熱喝。”
陸則心緒一時不免有些複雜。
許家的情況他是了解的,平時吃喝估計都很節省,昨天為了招待他蒸了一大鍋米飯;今天又烙了煎餅,用的還是白麵。
陸則低頭咬了一口,說:“替我謝過嬸子。”
許青延胡亂吃了一口,小聲說:“該我們謝你才是。”
他一路上關注著陸則,見他一個餅吃完了就又給他塞了一個,一連吃了三個,見許青延還要再塞,陸則無奈道:“我吃好了。”
許母用料忒實在,兩個餅子下肚暖暖和和的,也飽得差不多。
許青延又把水遞給他,陸則猶豫了一會,還是擰開了瓶蓋,張嘴沒碰瓶口,喝了兩口。
許青延自是注意到他的動作,睫毛微微斂了斂,心道是個講究的。
又等了一會,他默默地把餅子啃完,感覺有些噎,拿著瓶子問陸則:“還要嗎?”
見陸則搖了搖頭,他這才湊到自己唇邊,喝了一口。
陸則見狀頓了頓,卻也沒說什麼。
農村的土路不好走,一路磕磕絆絆,將近一個小時才到城裡。
此時已經天色大亮,城裡看起來也有了些人煙。
大多數人都是去集市上,陸則卻是讓村長家的兒子把他們在國營飯店門口放了下來。
一整隻羊,一般人家吃不下,現殺現賣他們也沒那個條件,最好的方法就是賣到飯店之類的地方。
其中又屬國營飯店最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