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
首都紫微星。
皇宮, 辦公室。
陸立輝指尖敲敲桌子，把正在走神的皇帝神智強行喚回。
“還在想那個打昏你的農民？”
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調侃道：“該不會是沒想到有人會將你正麵擊敗, 所以才念念不忘那麼久吧？”
西奧多抬眉掃他一眼，低頭看著桌上的文件，淡淡道：“還沒他的消息？”
陸立輝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 “喲？還真想了？”
他雙手環胸, 玩味一笑，“我記得上一個打敗你的人還是元帥，該不會你對所有能打敗你的人都這麼惦記吧？”
西奧多那雙藍色的眼眸靜靜落在他身上, 半晌道：“輝叔, 朕這個小輩比你年紀小太多了, 如果你是為當初第一次見麵朕不小心把你當敵人打趴下這件事耿耿於懷的話，也請你看在朕年紀小的份上不要和朕一般計較。”
他的眼神清澈誠懇, 容貌清冷俊美，恍惚間讓人覺得他嘴裡說出來的話也會是足以奉為光明的存在, 以至於發自內心地認為是自己做得不夠好而產生羞愧心理。
但陸上將親眼看著這小屁孩從小長到大，早已熟悉了他的套路，壓根不吃他這一套, 當即就毛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我說皇帝，這件事你到底還要記多久！我都說了我！不！在！意！不——！在——！意——！咱是揭不過去了是吧！”
西奧多眉目平靜, 不為所動, 淡淡道：“朕對輝叔每次一見朕都要挖苦朕這件事也很苦惱。”
兩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不甘示弱。
明明一個是馳騁星際讓敵人聞風喪膽的上將，一個是尊貴萬分一個命令就能讓星際震一震的皇帝，但這會兒看著就像是兩個幼稚的小孩在較勁一樣, 怎麼看怎麼滑稽。
最後還是一聲輕笑打破了這僵直的場麵。
“嗬嗬，兩位的感情還是這麼好。”
照夜開門進來，對這劍拔弩張的氣場視而不見，自顧自走到辦公桌前，脖頸上掛著的機械手將一份文件放到桌上，笑道：“皇宮的訓練室距離這裡不遠，兩位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去深入交流下感情。”
皇帝平靜道：“可以，另外，朕不覺得我們感情好。”
陸立輝不屑冷嗤：“不去，我倆沒什麼多餘的感情。”
照夜微笑道：“好好好，沒感情沒感情，二十年前陛下頒布的那條關於提升亞種福利的法令不是陸上將鼎力支持才得以推行的，十三年前天刃艦隊那次遇襲也不是陛下親自領兵去救援的。”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我那是為了元帥！”
這話一落，剛剛那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一散。
陸立輝搖頭輕笑，“我也是老了，跟你個小屁孩計較什麼。”
西奧多眉目間也有了淡淡笑意，伸手將照夜遞上來的文件簡略一看，那縷剛蔓延上來的笑意立刻散了。
“他還沒有說？”
照夜搖了搖頭，“我們用了所有能用的藥物，他好像受過這方麵的訓練，一旦堅持不住就自主昏迷，不讓我們問出任何線索。”
西奧多眉峰一蹙，臉上多了一絲冷意，“不必再等了，直接讀取大腦畫麵，其他人也是，務必要問出關於元帥的線索。”
直接讀取大腦存在很大的風險，一個人隻能進行一次，讀取出的畫麵也有隨機的成分，一旦不是自己想要的東西，也就沒有下次機會了，而且被讀取人會有腦死亡的風險，最好的狀態也得昏迷一段時間，也就無法進行下一波審訊了。
這一向是不得不為之的最後選擇。
既然皇帝準備動用它審訊，那代表著林覺深已經被他放棄了。
照夜點點頭，脖頸上的智腦按照它的思維波向外發出一條消息，很快便收到了回音。
“大概需要15分鐘。”
陸立輝在一旁看著，冷哼一聲，“這老狐狸，我覺得你未必能從他腦子裡找到想要的東西，啟明的數據庫解析得怎麼樣？”
西奧多耳垂上的流蘇頓時響起一道沉穩的聲音，“已經99%了，很快就可以完成。”
陸立輝一揚眉，讚道：“不錯。”
西奧多轉頭看他，“你還沒回答朕剛剛的問題，那個人找的怎麼樣？”
陸立輝瞥了他一眼，身子骨懶洋洋往桌子上一靠，淡淡道：“沒找到，我翻遍了整個克瑞斯星也沒有發現他的任何蹤跡，推測他是出了那顆星球。”
“不可能。”西奧多一皺眉，“軍演一開始，朕已經封鎖了克瑞斯星的一切來往渠道，這三天沒有任何飛行工具離開那顆星球，他是怎麼離開的？”
陸立輝一攤手，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那就不知道了。”
從他那表情看，如果不是皇帝的命令，他自己是非常不想去找這人的。
因為皇帝在讓他找人的時候給他看了那個人的資料。
“他被雷哲的人盯上了，隨時都有危險，你最好先一步找到他，把他帶到軍隊裡保護起來。”
陸立輝將那人的資料通讀一遍，包括軍校殺敵和農田殺蟲，越看越是驚訝，一股熟悉的感覺撲麵而來，恍惚像是在讀一篇元帥年輕時候的自傳。
如果不是明確知道元帥的確死了，即使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沒死，見到他也絕對不會不認，他差點以為這人是元帥假扮的。
真的是太像了，無論是性格，能力，還是所謂對於種田的執著。
他勉強受命去找人，找的非常矛盾，一方麵希望找到人保護他的安全，一方麵又希望那個和元帥同名的人能自由自在活在皇帝的視線之外。
就和元帥曾經期望的生活一樣。
至於最後沒找到人他也並不意外，以那人展現出來的能力，能輕易被人找到才叫奇怪。
他們是，雷哲也是。
所以相比於皇帝的執著，他反而是最無所謂的一個。
西奧多當然知道他的心思，但也同樣知道他既然應下了，那行動起來就絕不會放水，因此也沒計較他的態度。
他想起離開時那人所說的話：
“因為我很討厭皇帝這個身份。”
他不由蹙了下眉，“皇帝這個身份真的很讓人討厭？”
討厭到都讓人放棄大好前程跑去種田？
陸立輝不客氣地“嗤”了一聲，“怎麼不算討厭？功高震主了要殺，功勞不夠又要罵，卸磨殺驢，鳥儘弓藏，這不都是隻有皇帝才乾得出來的事？”
他瞥了西奧多一眼，又補充道：“當然你還算好的，不像我和元帥曾經遇到的那個人，希望你不要變成和他一樣的人。”
西奧多疑惑道：“那個人？”
陸立輝眯了眯眼，冷笑一聲，“我們的雷哲大太子。”
西奧多一蹙眉，麵露不悅，“朕和他是敵人。”
陸立輝道：“敵人也可以有相同的特征，你和他是同一個爹。”
西奧多道：“朕和他不一樣，元帥親口說的。”
眼看著兩人又有要吵起來的趨勢，旁邊站著的照夜正要勸兩句，突然“滴”一聲響，西奧耳垂上的流蘇發出一道聲音：“資料庫解析成功。”
兩人同時停下了聲音，視線“唰”一下落在了啟明身上。
啟明在兩位大佬重若千鈞的目光注視下差點顫抖起來，長長的流蘇都有點發燙，半晌它顫顫巍巍吐出一句話：
“我在資料庫裡發現了一點東西，我想，你們應該都會感興趣……”
它完全用不著兩人催促，直接操控西奧多的終端，“唰”一下在半空投射出了一副畫麵。
在看清那畫麵的一瞬間，辦公室裡仿佛傾倒入了一星艦的冰水，一股冰冷的戰栗感從尾椎直擊天靈感，讓人當即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
所有人的瞳孔都在同一時刻劇烈震顫。
那是一簇巨大的，晶瑩剔透的水晶群。
這樣的水晶曾在古地球時代出現過，是專門用來封印人的身體機能，讓人陷入休眠狀態的，也叫休眠水晶。
這種水晶擁有很強大的防禦能力，即使飄在太空裡幾百上千年都不會有事，相當於星際時代的休眠倉，但比休眠倉的技術還要領先了不知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