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鐵箭所指的前方暢通無阻,等刀光炮火中那一閃即使的空隙,等駕駛艙那凹陷下去的一角暴露在鐵箭目標之下的那一刻。
他放緩呼吸,集中所有的精力,平靜以待。
大概是注意力太過集中,以至於連頭腦些微的暈眩都沒察覺到,更沒察覺到他的瞳孔什麼時候變成了紅色。
絲絲縷縷的紅色細絲沿著手臂攀延上鐵箭,將整根箭矢染上了一層淺淺的紅。
4秒。
猝然之間謝眠瞳孔猛一收縮!
來了——!
就是現在!
電光火石間手指一鬆,離弦之箭迅疾飛出,帶起一道紅色的絢麗尾光,有點像是鳳凰飛過空中時劃過的尾羽,恍惚之中似乎有意聲清脆悅耳的鳥鳴聲響起,在所有人驚訝的視線之中,那承載著謝眠全力的一箭一路勢如破竹衝破重重炮火刀光的封鎖,準確無比地悍然刺入了駕駛艙那破裂的口子。
“篤”一聲響,仿佛敲在了所有人的心間。
不出預料,那豁口的確崩裂了開來。
鐵箭也的確射進了駕駛艙裡。
半空密集的炮火頓時一滯,藍色冰川宛若被人凍住,所有的動作戛然而止。
溫斯頓喘息著落在了地上,渾身鮮血淋漓傷痕累累,哪怕再多一秒他都要葬身在炮海裡。
他凝目往駕駛艙看去,表情緊繃——成功了嗎?
藍色機甲在那僵了半晌,仿佛它的主人已經死去。
就連溫斯頓都不自覺慢慢放鬆了警惕。
剛剛的豁口正對駕駛艙,沒道理被箭穿透對方還能活的。
他這麼想著,剛鬆下一口氣,突然覺得有點冷。
是失血過多?
——不!不對!
是藍色冰川的冰封大地!
溫斯頓豁然抬頭,“小心他還沒……”
“噌噌噌噌噌——!”
空氣裡流光一般劃過五道絢爛箭痕,每支都是純粹的元素凝成的箭矢,尾翼都帶著淡淡的紅,眨眼就從駕駛艙豁□□入其中,似乎隱約有“噗嗤”聲響起,那是利器射入人體的聲音。
空氣裡驟降的溫度戛然而止。
溫斯頓愕然抬頭看去。
謝眠維持著張弓搭箭的姿勢,長弓上赫然懸著五根純元素凝成的箭矢,他眉眼冷厲,鐵血無情,血衣烈烈隨風飄揚,像是一個踏在萬人屍骨上冰冷佇立的大將軍,聲音冰涼冷酷,帶著淡淡的血腥氣。
“補刀是個很好的習慣,在徹底肯定對方咽氣之前永遠不能放鬆警惕。”
話落,他手指一鬆,又是五根箭矢齊發,準確無誤悍利無比地射入駕駛艙的豁口裡。
“轟——!”
過於濃鬱的元素在極小的空間裡反複碰撞,終於引發了一場小小的爆炸,駕駛艙轟然震顫了一下,噴射出濃濃的火光和血色,一顆麵目全非的頭顱就這麼順著豁口滾落了出來,“嘭”一聲砸到了地上。
謝眠這才緩緩收弓,眉目沉靜,冷漠無情,像一尊冰雕般的神像俯瞰人間,絲毫看不出他剛剛殺了人。
照夜平靜評價,“很成熟的戰鬥思維,和你合作很愉快。”
溫斯頓目瞪口呆。
競技場外的幾個軍官倒吸口冷氣,眼底亮起駭人的亮光。
護罩裡的眾人目光複雜,昆西喃喃道:“這就是……元力九級的實力?”
她想起剛剛謝眠出去之前的情景。
“所以呢,你要怎麼做?”昆西道,“我們手邊並沒有能夠傷到高維機甲的武器。”
謝眠騎在馬上,一隻手握著長槍,垂目看著她,笑道:“還記得高維機甲第一鐵律嗎?”
“層級壓製?”昆西驚訝,“可外麵那是2S級機甲,高於它的層級至少是3S級,全帝國的3S級元種也隻有5個人,不是身體不行就是在前線駐守,最近的就是皇帝陛下,但皇宮離這裡也有一段距離,肯定來不及趕過來,你準備怎麼做?”
謝眠微微一笑,“3S級異能者不在這裡沒錯,但3S級的元力者現在就有一個。”
昆西回過神來,又搖了搖頭,“不,這麼敏銳的戰場直覺,普通的九級恐怕也做不到。”
就在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氣的時候,寂靜到可怕的荒漠上忽然響起來一聲刺耳的“滴——!”
謝眠猝然抬頭,目光落在那巨大的藍色機甲身上,他先是愣了愣,忽而想起那是什麼,臉色一瞬間猛地變了,“快退!機甲要自爆!”
然而這麼大的機甲,自爆的威力足以蕩平大半個競技場,短時間又能退到哪裡?
何況還有地上岌岌可危的護罩裡的眾人,以及一個重傷到站都站不起來的校長。
時間來不及了。
謝眠一瞬間腦海裡甚至來不及想什麼,他隻條件反射騎著照夜朝機甲衝了過去,他記得自爆裝置在機甲的主控台下方,隻要他能來得及……能來得及……
藍色機甲的關節處發出淡淡的白光,眼睛慢慢變紅。
不……來不及了……
恍惚間謝眠隻來得及閃過這個念頭,下一瞬間,刺目的白光驟然爆發!
“轟隆——!”
謝眠下意識閉上眼睛,他覺得臉頰邊有颶風撲過,帶起一股灼熱的風浪,但奇異地並不疼。
他聽到座下的照夜溫柔又帶著驚喜的聲音響起:“是陛下啊……”
他怔了怔,緩緩睜眼,隨即被一片耀眼燦爛的白色擁抱了視覺。
那是一架遠遠要比剛剛的藍色機甲巨大得多的白色機甲,純白的顏色宛若撕裂黑暗的一束明光照亮世界,溫暖又純淨,機身線條流暢利落,外在可見的武器隻有一柄白色的光劍。
仿佛這不是帶來戰爭的機甲,而是帶來曙光與希望的神明。
帝國僅有的五台3S級機甲之一——啟明。
此刻那光劍正被啟明機甲握在手裡,剛剛那架企圖自爆的藍色機甲已經被拆卸成了一堆散落在地上的零件,每個碎塊還狼狽地閃爍著電弧亮光。
“滴”一聲輕響,白色機甲的駕駛艙緩緩開啟,露出其中端坐著的人。
那是個容貌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一身純白色的皇族禮服宛如剛剛還在參加什麼重要的宴會,水銀流瀉一般順滑的長發披散在身周,整個人冰白蒼冷,宛若自月上來的神明俯瞰蒼生,透著股淡淡的神性。
他蔚藍色的眼睛靜靜注視著謝眠,聲音和他的人一般清冷華貴,“很精彩的戰鬥,但你忘了,敵人不止是人,還有機甲。”
那一刻,謝眠隱約聽見腦海裡“轟”一聲輕響,好似有什麼東西徹底破碎了。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你就是……皇帝?”
那人點頭,“是朕。”
頃刻之間,謝眠腦海裡走馬燈般瘋狂閃過一幕幕畫麵。
陰森的地宮,困鎖的鐐銬,惡心的算計,強權的逼迫,詭譎的鴆酒,劇烈的疼痛……
所有的畫麵一股腦湧上,謝眠控製不住的湧上一股厭惡,他知道不關眼前這皇帝的事情,兩個人也不是同一個人,可他隻要一聽到“皇帝”這兩個字就條件反射的生理性反胃。
臨死前皇帝的所作所為著實顛覆了他的三觀,給他造成了巨大的心裡陰影。
頭好疼,疼得快要炸裂了。
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了,脹得他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迷迷糊糊間,他感覺自己好像是冷冷地笑了一聲,下一刻就被鋪天蓋地的黑暗擁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