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家氣氛沉重。
李大山錢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李二山楊翠則是在打量二老的神色。李老頭的煙癮上來，沒人管著，這下子抽了個痛快，整個房子裡麵都是嗆人的煙味。此時卻沒人敢提出意見，沉默的李老頭比吳荷花更要讓人心驚。
李二山囁嚅著開口，“爸媽…”他隻是想讓閨女回家，讓媳婦能有個好工作，怎麼會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你還有臉叫我和你爸。”吳荷花真是不想搭理人，她和老頭子的臉麵，被親兒子兒媳踩在了地上啊, 她嫌丟人, “李二山, 老娘是怎麼教你的？你這眼眶厲害啊, 想讓它紅就紅。你咋不把眼珠子摳出來, 往你閨女身上扔呢？”
“不曉得打哪兒學來上不得台麵的手段，往自己閨女身上使，你可真能耐！”吳荷花意有所指，嘲諷道。
楊翠麵色一白，努力壓下心口的慌亂，看著吳荷花，“媽, 也是清揚好長時間沒回家了，我們實在是想閨女，這才腦子發暈出了昏招。這我要是知道有外人來, 絕對不會說出去啊。我是孩子親媽，怎麼會害她？”她真是恨死吳杏兒了，若不是她…
“你長著眼珠子是吃飯的嗎？”
“今天是什麼特殊日子，合著必須想閨女是吧，不想是不是能要你的命！”
“親媽，我看你連後娘都不如，人後來的娘還知道為了麵子對孩子好，你比得過人家嗎？”
“丟臉丟到整個村了，你兩真能耐。現在出去看看，誰不指著你們說，看，那就是汙蔑親閨女的兩口子呢！出名了，如願了吧。”
老太太跟放機/關/槍的對著楊翠噴，說的越多越氣憤，現在日子過得多好，偏人心不足想要更多的。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個兒有沒有那個命！
楊翠這婆娘說的她一個字都不信，那老板就走在前頭，穿衣打扮和村裡人都不同，還是往農家樂進去的。長了眼睛的都知道是大人物，在人家老板麵前詆毀閨女不孝，這是要毀了她啊！
用著想閨女的借口，做著背道而馳的事，吳荷花耿直了一輩子，想著就惡心。偏偏做下這等惡心事的是自己家的人，她跟吃了屎一樣。
李老頭狠狠吸了口煙槍，讓老婆子不要激動，淡淡道：“等清揚回來，你們向她道歉，以後少往閨女旁邊湊。”
家裡大小事可以說都是吳荷花一把抓，李老頭經常做的就是在旁邊默默擺弄自己的煙槍，等閒不會反駁吳荷花的決定，也不會出口乾預。這會兒說出不讓兩人靠近清揚的話語，可見他遠不是表麵平靜。
李大山錢妹對視一眼，看出彼此的訝異。
“爸，我就一個閨女，您不能這樣啊。”被李老頭禁止接觸清揚，李二山大驚失色，他可從來沒有不要閨女的念頭。
吳荷花眼一瞪，就要說話，李老頭猛地盯著李二山，“你也知道自己隻有一個閨女？”老人的眼珠是渾濁的，遠遠不像年輕人清明。可李二山卻不敢和他對視，滄桑卻銳利，渾濁卻清明，李二山內心最隱秘的想法似乎被李老頭看的異常清晰，這讓他無比難堪。
“不要以為除了你兩彆人都是傻子，現在人家都在把你們當成傻子呢。”吳荷花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信心，老人活了一輩子，什麼看不透？自古以來，就是你對我好我對你好。彆跟她扯什麼孝順父母天經地義，那外麵的不肖子孫個頂個活的好好的，也沒見老天爺因為不孝而降下一道雷。
“清揚以後就在我們膝下儘孝，你們也彆搞些有的沒的。”李老頭一錘定音，他想著把雙方隔開，等孩子覺得不糟心了，再慢慢改善彼此的關係。免得湊一堆彼此相厭，到最後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他用心良口，可惜兩個當事人體會不到。
在楊翠看來，公婆把閨女拘在身邊，那不是更不給她機會了。她也不想和那死丫頭談什麼感情，可農家樂的活兒她不想放棄，她還想存點錢給寶貝兒子呢。以後去婆家了，那她豈不是什麼都撈不到。
“那清揚每個月總要回家住幾天吧。”她退而求其次。
錢妹沒忍住出聲道：“讓她回家住雜物間？”她這弟妹厲害啊，真看不出來，在外宣揚自己對閨女如何好，沒想到讓閨女睡在雜物間裡。這哪是親媽做出的事，她婆婆說的對，指不定來個後媽，還比她做的好。
“彆想了，要是想閨女了，你們兩口子都可以來我這住。放心，你爸媽絕對不會讓你們睡到雜物間去。”吳荷花接話道，二兒子真是歪了，明明小時候那麼老實的孩子，現在跟變了個人似的，她也沒精力掰正他。日子是自己過的，是好是歹都是命。
錢妹笑著說，“媽這決定好，我和大山想嬌嬌的時候，也來爸媽這擠幾天。”
吳荷花來者不拒，“你們都來，我這都住得下。”
楊翠抿唇，還是不想放棄自己的算盤，“媽，我聽說農家樂是清揚嬌嬌負責招人，您看能不能讓我和大嫂進去幫忙。孩子啥也不懂，有大人在身邊，也能多幾分底氣。”她倒是聰明，把錢妹扯在一起。還不知道錢妹已經是農家樂的員工。
“做你娘的夢。”一聲怒喝從外麵傳進來，正是怒火中燒的村長。他走到屋外，正好聽見楊翠不要臉的要求，大步踏進來，“既然老弟你管不好兒子兒媳，就讓我做哥哥的代為好好管教。”真以為剛剛那事過了，村長冷笑，沒那麼簡單，他隻恨不得踹死這兩攪禍精。
村長年紀比李老頭還要大，而且是當時村子唯一一個考出去的大學生，在當時，隻要考上大學，就是國家急需的人才。村長的父親也是村長，為村子奉獻了一輩子。大學畢業後，村長放棄了體麵的工作，回到李家村，想帶著村民們共同進步一起富裕。可幾十年了，他本以為年輕時的理想就要跟著他一同入土，可農家樂的出現又讓他有了希望。儘管他知道，村子的改變不是一個簡單的農家樂可以實現的，但有第一個投資，有第一個城裡人下村子，他們就多一份希望。
李二山楊翠的行為完全踩到了村長的底線，不，應該說把他內心的□□引燃了。在農家樂門口，他顧慮著外人在，不想多生事端，由著吳荷花帶走兩人。心裡的怒火本就平不下來，沒想到這會兒又聽見了楊翠的話，一下子捅了馬蜂窩。
“我把話撂這兒，村裡誰都能進農家樂，就他們不行！”村長陰沉的目光注視著低著頭的兩人，他也不想給李老頭吳荷花所謂的麵子，直接說道：“國建不要老了讓兒子媳婦爬到自己頭上拉屎，還有荷花，做婆婆的管教好兒媳婦，管不好不要放她出去禍害彆人。真是丟死人了，你們一家子臉皮厚，我替你們覺得臉紅！”
“不要連累大山一家了，還有清揚那丫頭，真是歹竹出好筍！”村長無意在李家多待，出了胸口的悶氣，拍拍屁股走了，老胳膊老腿邁得歡快極了。
……
吳荷花被一通話氣的老臉通紅，“村長說話也太難聽了！”
李老頭搖頭，“不能怪他，村長想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已經想了幾十年了。現在看到了希望，誰都不能扯後腿，否則他是會拚命的。”這話沒有半分誇張的意思，執念和夢想夾雜在一塊兒，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他們是一個年代的人，李老頭還記得村長考上大學時的意氣風發，回來村子時的豪情壯誌，以及後來種種努力未果的心灰意冷。
“有本事就繼續鬨吧。”李老頭對著被嚇懵的兩人說了一句。
李二山楊翠現在頭腦一片空白，彆說繼續鬨，就算想到農家樂三個字就有陰影。村長他，他看著人時候的眼神，真是太可怕了。
陰霾，狠厲，還有殺意…李二山楊翠毫不懷疑，惹急村長，他真的會動手。
錢妹不屑看了眼嚇癱在地上的兩人，就知道窩裡橫。她和村長想的一樣，公婆太仁慈了，以至於老二兩口子有恃無恐，先前被婆婆罵的狗血淋頭，楊翠還是敢提要求。村長就說了兩句話，就被嚇的臉色煞白，有本事在村長麵前繼續橫啊。
老李家鬨了這麼一出，晚上在農家樂的晚飯，隻有李大山錢妹出現。周俊繼續履行自己的責任，對村長強調了一番素質教育以及人品問題的重要性，雖然沒明說，但大家都知道說的是白天那件事，
村長自然是連聲說好，飯桌上可以說賓客儘歡。
陳橙第二天一早就要離開，清揚李嬌嬌把他們送到鎮子上，路途中，陳橙道：“該拍的照片我都拍好了，等我離開，馬上給你宣傳。以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說。”
清揚想了想，認真道：“應該沒有要幫忙的事兒了，您幫我扶上正規，後續的發展就得看我自己的了。”她扶著陳橙，絲毫不覺吃力，“路要一步一步走，我比大部分人都要幸運，要懂得知足。”
有人護著，有人幫忙，固然好。可萬一沒有了呢，她就隻能抱著膝頭哭泣，那絕對不是清揚想要的後果。
她要獨身一人走過無數世界，沒有人能永遠護著她。
她，隻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