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 清揚悄無聲息起來，絲毫沒有驚動旁邊酣睡的男人。張家眾人還在睡夢中，昨日招待賓客、收拾院子、歸還借來的桌椅板凳...劉氏表明丁點兒都不用清揚插手，所以她算是落得輕鬆。
清晨露水重, 但空氣清新，淺淺呼吸便心曠神怡。清揚攏了攏衣衫, 在灶房外的水缸舀了涼水洗漱後，院內還有些雜亂，想必是昨日時間不夠沒徹底打理好。清揚用掃帚把院仔細掃乾淨，歸置了些隨意擺放的凳椅, 看著就有序多了。
剩了不少飯菜, 都收進了灶房的木櫃，也是劉氏不像大伯娘有上鎖的習慣，不然清揚也隻能望洋興歎了。其實要清揚來說，剩飯剩菜做豬食最好了，不過想來沒人會容易這麼鋪張浪費的行為, 看著櫃裡的兩大盆，清揚隻寄希望於張家人飯量大，一天搞定最好！早飯也不用她琢磨了，就著兩大盆熱了吃，清揚想著如果她準備粥和煮雞蛋，絕對會被全家人當做神經病！
“劉...清揚，你起的時候怎麼不叫醒我？”張二臉色茫然的神情見到清揚才褪去，天知道, 他發現床上就他一個人的時候，還以為成親是自己做的一場夢呢！
清揚對張二的出現不意外，自然道：“你小聲點，彆把爹娘他們吵醒了。剛好，趕緊的把臉洗了，把灶下的火點起來，我把早飯熱熱，等爹娘她們醒了就可以吃了。”
“行。”張二對清揚使喚他接受良好，他速度很快，點火也很熟練，倒是清揚慢了些。張二有些糾結看著他媳婦用筷子在大盆裡頭挑選，本來很簡單一鍋就能熱好的剩菜，她愣是分了好幾次下鍋，張二也看出來了，清揚這是在把不同的菜分出來呢，隻是有必要嗎，他猶豫著說道：“其實不用這麼細致，這些菜看著不好看，其實都是沒人碰過的，而且油水足。”
清揚聽出他的畫外音：油水足的菜味道都很棒！
所以這是她婆婆把羊肉豬肉雞肉大白菜雞蛋...都倒在一個盆裡的原因嗎？？？
清揚麵無表情強行解釋：“第一頓飯，要有儀式感！”一大盆大雜燴擺在桌上，還是小巧的盤子擺在桌上，讓人更有食欲？
張二：......
不明覺厲，他選擇沉默。
隨著天光大亮，雞鳴聲叫了幾輪，村子也蘇醒過來，劉氏聞著飯菜香味兒起床，走到灶房一看，是老二兩夫妻，雖然兩人起了個大早，她覺得有些奇怪，但對於兒媳婦兒的勤勞，做婆婆的肯定心裡滿意。
“老二媳婦啊，你不用起這麼早，家裡也沒什麼事兒。”劉氏笑著說道，態度異常和藹，張二伸直脖子懷疑親娘是不是還沒睡醒？
清揚揮著鍋鏟道：“昨日娘你們都辛苦了，我睡醒了就起了，也不是很早。”
婆媳關係在男女平等的時代尚且是一大難題，更彆提這孝大於天的古代，婆婆天然就壓兒媳婦一頭。什麼‘都是爹生娘養的憑什麼嫁人後就得矮一頭’這種話，在這裡完全行不通。她沒必要挑戰規則。所以清揚不在意勤勞點，畢竟張家人比起劉家，可是好太多了，再者劉氏的脾性她很欣賞，她是願意和劉氏處好關係的，當長輩孝敬就是了。
聞言劉氏笑意更深，柔聲道：“等吃完飯我跟你說說家裡的事兒。”轉身飛快變了臉色，在院子裡突然就爆發了，“老大老三你們還賴在床上不起乾什麼？等著老娘把飯送到你們手上，是不是還要喂你們吃啊？一大堆事要忙，你們懶死鬼上身了啊！”
清揚：......婆婆肺活量真好！
張二習以為常，估計這會兒他娘腦子清醒了，他對清揚解釋，“娘就是嗓門大，你可能不太習慣，沒事的。”
清揚笑笑：“準備吃飯了。”
*
劉氏在飯桌上看著張二身邊終於有人陪了，眼眶泛淚但很快就被掩飾過去，沒得太多講究，劉氏開口催促道：“這家裡也該有個孩子了，不拘男娃女娃，我和你爹都一樣的喜歡。”
清揚是新婦，聽著沒太大在意，但李氏何氏就不同了，劉氏之前隻是隱晦提醒，現在直接擺出來，兩人隻覺嘴裡泛苦，愁緒席卷而來。
張大臉色一暗，誰不想要個娃？但媳婦兒就是沒懷上，也沒法子啊，他隻能道：“娘您放心，會有的。”
劉氏撇嘴，沒再多說。
“嘔...”何氏臉色煞白，沒壓抑住從胃中上逆的的難受勁兒，偏頭乾嘔起來...劉氏和張屠夫對視一眼，不會這麼巧吧？劉氏臉色的喜色彌漫出來，何氏餘光看到臉色更是蒼白。
“老三媳婦兒，你是不是懷了？”劉氏安排傻眼的張三，“趕緊請大夫過來看看，我看八九不離十。”劉家村有個半吊子大夫，跟著正兒八經的大夫當了一年多學徒，那大夫發急病去了，他就回了村裡，疑難雜症他治不了，但普通的頭疼腦熱，還是能開些藥出來。他也知道自己能耐，這些年也積累了經驗，為婦人診脈是否懷孕，還是不成問題的。
沒成想張三不動彈，劉氏怒道：“老娘使喚不動你了？”
張三神情複雜，何氏擦了擦眼角沁出的眼淚，難得哽咽解釋道：“娘，我沒有懷孕，相公和我去鎮上的醫館看過，大夫說婦人所思所想太過，會出現乾嘔的症狀，不是懷了。”她葵水不準，乾嘔了兩回，秉著穩妥的心思，便和張三去看了大夫，沒想到卻是一場空。
劉氏聽懂了，她重新坐回椅子上，仿佛激動的那個人不是她一樣，淡定道：“沒懷就沒懷，把身子養好，老三去給你媳婦兒倒杯水，繼續吃飯。”她雖然覺得何氏這症狀稀裡古怪的，但大夫總不會錯，劉氏不說什麼，但已經打定主意事後再去找個醫館問清楚。
何氏勉強笑笑，大早上弄出這一場鬨劇出來，她鬨了笑話其次，就怕二嫂以為她故意為之。和她不同，李氏悄悄鬆了口氣，她們兩妯娌都沒開懷，那還有個伴兒，這要是何氏真有了，那她可真要求神拜佛了。
“還是給弟妹請個大夫看看吧。”清揚忽然開口道，何氏倏爾轉過去看她，不明白清揚是什麼意思，清揚對劉氏道：“我不會醫術，但往常去醫館賣藥材的時候，見了不少懷孕的婦人。”頓了頓，“我覺得弟妹不像假孕，叫大夫來診脈也花不了多少銀錢，就當調理身子了。但若是真懷了孩子，弟妹沒發現...”言儘於此，清揚不再多說。
李氏低聲嘟囔，“難不成你比大夫還厲害？”
清揚聽清了，對李氏道：“大嫂，我肯定沒大夫厲害，隻是小心些怎麼都不會出錯，你覺得呢？”哪怕她有全然把握，也不會把話說死，原主隻是個認識些許藥材的姑娘，並不會望聞問切。
李氏被她的話一噎，她能怎麼說，難道覺得何氏不該讓大夫診脈？那不是明顯的得罪人！李氏有些鬱卒，還以為二弟妹是個腦子傻的，若是她打到熊瞎子，絕對會悄悄賣了自己藏著銀子....但清揚回懟她的行為，讓李氏明白，她不是忍氣吞聲的性格。她可是長嫂啊，偏偏底下兩個妯娌沒一個好相處的！
張屠夫不攙和女人家的官司，劉氏打量完兒媳婦兒間的交鋒，拍板道：“老三去叫大夫。”
張三拔腿跑得飛快，劉氏則對淡定吃飯的老二媳婦兒有了個大概了解，與她之前的認知差不離多少。不惹事兒，但事來了也不怕。劉氏本來打算給三個兒媳婦重新劃分家務活，但眼下何氏疑似懷孕，那就得再斟酌了。
“二嫂，我真有了嗎？”何氏忍不住詢問清揚，燃起了一絲希望。
清揚沒有給她任何保證，“大夫診脈之後就知道了，你也彆心急。”
*
“屠夫娘子，恭喜啊，張三家的有了兩月多身孕。”大夫摸著特意蓄的胡須，沒有賣關子，直接說道。
李氏不可置信，真有了？
何氏摸著肚子落下淚來，劉氏則是有種不是很意外的感覺，張三聽著身孕二字，脫口而出：“叔您再把把脈，彆弄錯了。”大夫並沒有覺得冒犯，村裡大多連著親，他也不會和晚輩計較。倒是劉氏，黑著臉對張三一頓霹靂巴拉的教訓，拉著他給大夫道歉，又問何氏需不需要開些補藥，另外加了些銅板和雞蛋，把大夫恭敬送出門。
“你是不是腦子被狗吃了？村裡就一個大夫，老娘沒教過你奉承他，但也沒讓你得罪人啊！你倒好，懷疑人家診錯脈了，你這麼能耐，怎麼不乾脆替你媳婦兒生娃算了？平時挺機靈的，遇著事兒就糟，還不如你二哥呢！”劉氏凶神惡煞，把慈愛注視何氏的張三扭著耳朵揪起來，“看在你媳婦兒懷了的份上，老娘放你一馬。”
劉氏接著對何氏道：“先在家裡養兩天，到時候去鎮上醫館再看看。”
張三有苦說不出：......他娘分明也是不咋信老叔的醫術！
“恩。”何氏的歡喜降下來一些。
三日後，張三帶著何氏去鎮上，回到家神情激動喜悅，家裡人一看便明白是好消息，劉氏親手操持了一頓豐盛的大餐，慶祝家裡迎來了新丁。順帶給三個兒媳婦兒分派了家務活兒，何氏有孕，並不代表完全可以做甩手掌櫃，隻是可以受到些照顧而已，比如喂豬、早飯這種事情就是清揚和李氏輪著來，而何氏負責午飯，等到天氣冷下來，一日隻吃兩頓的時候，那她需要操心的事情更少。
清揚回門時在劉家人又怕又怒像招待‘瘟神’的態度中，一點波折都沒出的順利吃完午飯，沒多逗留回了張家。張二還疑惑，劉家人看起來不像他娘說的苛責女兒的性格啊，對此清揚沒有給他解惑的心思，張二不需要攙和進來這一攤破事，隻要離劉家遠遠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