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4
宋厭不知道為什麼換台空調都要想方設法的人, 此時此刻卻一身正裝人模狗樣地站在24小時恒溫的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裡。
也不知道為什麼早上還連個蛋糕都舍不得買的人,此時此刻卻是這個花了幾十萬就為了辦個全是陌生人的晚宴的主人公。
更不知道為什麼說好的父母雙亡上有一個七十歲奶奶下有一個三歲妹妹的生活不易賣身賣藝的清純美貌男高中生, 此時此刻卻搖身一變變成了有錢有勢的貴公子。
但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夏枝野這個騙錢騙色的大狗比今日必不得好死。
想到夏枝野裝的那些窮,賣的那些慘,宋厭就捏緊了手裡的禮品盒。
他抬頭看向麵前一身昂貴定製西裝卻圍著學校門口一百塊錢買一送一的破圍巾的夏枝野,麵無表情地舉起了手裡的禮盒:“祝我們夏大少爺生日快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儘管語氣冷漠如同AI, 還完美複製了夏枝野平時一口一個“我們宋大少爺”的陰陽怪氣, “壽比南山”四個字聽上去也有種莫名詭異的陰森感。
但是比想象中的十八禁的暴力血腥場麵和諧了不止一萬倍。
以至於夏枝野有點受寵若驚。
難道宋厭看在他今天生日的份上不準備和他計較了?
想著, 頂著宋厭“你敢輕舉妄動就當場處死”的冷酷眼神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禮盒:“謝......”
謝。
第二個“謝”字在看到禮盒裡躺著的那把華麗精致鋒利瓦亮的匕首時,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裡。
夏枝野覺得宋厭口中的南山可能隻在世間佇立十七年。
他甚至都已經想象到了這把刀直挺挺地插進自己喉嚨時的樣子。
察覺到夏枝野的僵硬, 宋厭再次冷冷開口:“怎麼,我們夏大少爺不喜歡?”
“喜歡。”
不敢不喜歡。
夏枝野小心翼翼地合上蓋子,看著宋厭, 笑得十分溫柔賢淑,“隻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
本來還覺得兩人之間隻是有點古古怪怪的夏老和宋明海,聽到這話, 算是徹底聽出來不對了:“你們兩個之前就認識?”
“啊, 對。”夏枝野忙笑著一把拽過宋厭, 摟進懷裡,緊緊箍住肩膀,限製住他的人身自由後,才介紹道,“這是我的同桌兼室友,宋厭, 也是我的男......性!朋友。”
夏枝野說到“男”字的時候,腰側的軟肉立刻遭受到了來自懷中人殘忍的雙指擰動攻擊,疼得他直接打通任督二脈。
偏偏犯罪者還麵無表情,不動聲色,依舊一副高嶺之花的冷酷樣子。
於是隻能強忍疼痛,保持得體微笑:“我的男性朋友,關係最好的那種,沒有之一。”
“哦?”夏老聽到這話似乎很是意外,看向宋明海,“令郎竟然也在三中就讀?”
宋明海這種在北京已經紮穩腳跟的企業家,怎麼會把自己的寶貝兒子送到南霧三中來?
這怎麼想也想不通啊。
宋明海也沒想到夏家這樣的人家居然會讓自己的寶貝孫子去三中這種條件非常一般的公立學校上學,感覺有些不合清理。
不過驚訝之餘,更多的是覺得自己運氣不錯,看樣子宋厭和夏家的這個孫子關係好像不是一般的親近,那自己和夏老的關係攀起來也就更加容易。
於是笑著點了點頭:“是啊,主要是覺得男孩子不能太嬌慣,不然以後長大了受不起挫折,所以就把他一個人送過來曆練曆練。”
“嗯,你說的也對,女孩子要富養,男孩子就是要窮養。像我們家這個也是,就放養,想乾嘛就乾嘛,不管他,隻是如果是自己想乾的事,就要自己想辦法,家裡絕對不幫忙也不多出錢。”
夏老笑著扶著自己手裡的拐杖,傳授著自己的培養心得,“不過這小子爭氣,放養他也沒長歪,一直都是年級第一,前幾天還拿了個國家奧賽的金獎回來,勉強沒給我丟人。”
“難得看到這麼懂事又優秀的孩子,長得也是一表人才,高大帥氣,性格還很好,要不是我家沒閨女,我都想搶他當女婿了。”
宋明海在商場沉浮慣了,已經練就了一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
簡單一句俏皮話,把夏老馬屁拍得身心舒坦,笑嗬嗬道:“你們家小厭才是長得俊,看這模樣,比我們公司新簽的那些什麼這個那個的代言人都俊俏多了,以後想當你們宋家兒媳婦的估計也得排著長隊嘞。”
可不嘛。
你孫子就排在了第一個,還是今天才剛排上號。
夏枝野一邊頂著宋厭殺人不見血的擰肉攻擊,一邊笑著開了口:“爺爺,你這話說得好像我們宋厭隻是長得好看一樣,明明人家成績也好。上次區聯考和我並列第一的就是他,昨天青才杯演講比賽還拿了第一名。是吧,宋叔叔?”
夏枝野隻要一彎著桃花眼笑起來,就有一種男女老少通殺的神奇親和力,讓人會不自覺地降低智力,放下防備。
再加上沒人會介意彆人在這種場合誇讚自己的親生兒子,宋明海也就順著笑道:“我家這小子也確實還算比較爭氣。”
周圍其他人也連忙跟著上前讚揚附和:“宋總太謙虛了,這怎麼能是還算爭氣,這是太爭氣了。”
“果然是家學淵源啊,你看,夏老和宋總家的孩子都是這麼優秀。”
“說明遺傳基因確實很強大嘛。”
“那可不,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
“對,虎父無犬子,叔叔看好你們。”
......
客套逢迎不覺於耳。
宋明海麵上也始終掛著謙遜溫和的君子笑容。
夏枝野卻感覺到自己摟住的那人胳膊越來越緊繃用力,於是輕輕往懷裡帶了帶,似是安撫,而後朝宋明海笑道:“不過宋叔叔,你是不是還不知道宋厭被冤枉了的事?”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本來還在擰著夏枝野腰的宋厭頓住了,本來正笑得風度翩翩接受眾人誇讚的宋明海舉著酒杯的手也略微頓住了。
倒是夏老最先有了反應,微皺起眉:“被冤枉是怎麼回事?”
“哦,也沒什麼。”夏枝野解釋道,“就是去年青才杯有一個人抄了宋厭的稿子後,反過來誣陷是宋厭抄了他的稿子,還自己從三樓陽台跳下去栽贓給宋厭,最後宋厭就被取消獎項,然後被宋叔叔懲罰之後就轉到南霧三中來了。前兩天才剛洗清冤屈。”
語氣輕描淡寫,聽上去不像什麼大事,但是在座的都是人精,哪個不能腦補出“被懲罰之後轉到南霧三中來了”,這句話裡到底藏了多少事。
宋明海臉色微變,剛想開口解釋,夏枝野就先笑著替他解了圍:“不過宋叔叔這麼做肯定也是因為不想讓宋厭走上歪路,才用了這麼嚴厲的手段,我想宋厭肯定可以理解的,他現在都已經不需要吃助眠藥了。”
聽上去有些混亂的一段話,仔細一理,信息量卻很大。
現在不需要吃助眠藥了,那也就是以前需要吃。
所以宋明海為了教育兒子到底是用了多嚴厲的手段,才能讓這麼個十幾歲的孩子到了需要服用藥物治療的程度?
而且如果宋厭是真的做錯了什麼就算了,結果人家還是被冤枉的。
那宋明海這個當爹的當時為什麼沒有調查出真相?為什麼沒有相信孩子?為什麼還要一味地嚴懲孩子?
加上宋明海原配早逝,現在的妻子是二婚的事情也不是什麼秘密,在座大多數來賓看向宋明海的眼神就多了幾分古怪的考量。
宋明海剛剛立下的父慈子孝的人設岌岌可危,而始作俑者還笑得禮貌又親切,背後的長輩他現在又還得罪不得。
於是隻能繼續維持自己的好父親形象,反省道:“當時確實是我沒有了解到事情真相,因為實在沒想到會有十幾歲的高中生心機這麼深沉。”
夏枝野一臉了然地點點頭:“十幾歲的高中生也確實可能比四十幾歲的企業家心機更深沉,宋叔叔當時沒想到也是正常的。”
這話任誰聽著都像個笑話。
宋明海的臉色閃過一瞬的難看。
夏枝野卻猶然不覺,隻是偏著腦袋,一臉少年人的單純天真:“那宋叔叔現在知道真相後肯定很愧疚吧?但是沒關係,我相信隻要你好好給宋厭道個歉,他一定不會怪你的。”
宋明海握著酒杯的指節用力泛青,麵上卻依舊笑得紳士溫和:“當然,宋厭一向是個懂事的孩子,我後麵也一定會好好道歉的,這是我身為一個父親應做的。”
“哇,宋叔叔真好,那不如就趁現在道歉吧,現在人這麼多,宋厭肯定不好意思鬨小孩子脾氣,你說是吧,宋厭?”夏枝野偏頭朝宋厭眨了下眼。
宋厭根本不指望宋明海會給他道歉,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他道歉,也不想讓場麵太難看,轉身就準備走,卻被夏枝野緊緊箍住肩膀限製在了原地。
而宋明海臉上的紳士笑容也越來越冷淡。
他可以在商場上隨便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但隻要回到家裡,他就必須是不容置疑不容挑戰的一家之主。
他當時之所以會對宋厭處以那麼嚴厲的懲罰,與其說是懲罰宋厭可能存在的錯誤,不如說就是為了懲罰宋厭始終不肯低頭認錯的桀驁不馴。
所以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向宋厭道歉,無異於是對他這個大家長最大的羞辱。
而且宋厭是他的兒子,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包括這條命都全是他給的,憑什麼還有資格要求他道歉?
然而眾人看向他的眼神多少都已經藏著些不滿和譴責,夏老甚至直接皺起了眉頭,握著手裡的拐杖往地麵一篤,不滿道:“明海,你身為人父,應該以身作則。”
夏家家風向來名聲在外。
夏老更是出了名的看重人品。
自己如果在這種事情上留下了刻薄嚴厲,獨斷專/製,剛愎自用,不願為自己的錯誤買單的印象,對後麵的合作無異於是很大的阻礙。
和商場上的巨大的利益相比,他這個大家長的尊嚴和威信顯得那麼不值一提。
於是儘管內心早就氣得血壓升高,但還是握緊酒杯,朝著宋厭端出一副慈父麵容。
“夏老說得對,小厭,之前是爸爸沒有相信你,沒能夠無條件地支持你,所以才讓你受了這麼大委屈,還傷了這麼多心,是爸爸對不起你。爸爸以後會改的,會信任你,尊重你,保護你,遇到事情一定會好好溝通,絕對不會再出現之前那樣的事情,你能原諒爸爸嗎?”
語氣謙順溫和,誠懇中甚至透著一絲祈求原諒的卑微。
哪怕知道對方是在演戲,但有生之年居然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聽到宋明海這麼低聲下氣地和自己說話,宋厭一時還是有些想笑。
宋明海丟人了嗎?
丟了。
自己會原諒他嗎?
不會。
夏枝野也知道宋厭的答案,所以並沒有讓這個問題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隻是順手又把他摟緊了一點,朝宋明海笑道:“宋叔叔果然是個好父親,看來以後我要多給爺爺講講宋叔叔是怎麼當家長的,讓他好好學學,不然一天到晚就知道專/製我。”
“嘿,你這混小子,膽肥了是吧,竟然編排到你爺爺身上了。”夏老抄起拐杖就往夏枝野身上虛打一棍,“我才要和你宋叔叔好好交流交流,怎麼養出宋厭這麼漂亮乖巧的孩子的!不像你,一天不氣我,心裡就不痛快。”
夏老活到這個歲數,早就成人精了,夏枝野的那些小心思,他哪兒能看不出來。
無非就是想替他這個朋友出出頭。
所謂的以後講講怎麼當家長的,也是在暗示宋明海,如果他回去以後對宋厭打擊報複,夏枝野就會來給自己告狀。
狐假虎威,狗仗人勢。
夏老心中不屑地鄙視了一下自己的親孫子,但是宋明海的私生活作風他多少也聽說過些,大概猜出來宋厭這孩子在家裡不好過,所以鄙視歸鄙視,還是順手賣了他孫子這個人情。
末了,也不等宋明海開口,就嫌棄地朝夏枝野擺了擺手:“行了,你們年輕人快去玩你們的,彆氣我這個糟老頭子了。”
然後笑著指了指茶座的方向:“走吧,明海,陪我這個老頭子聊兩句?”
宋明海哪能不應,儘管心裡憋著一肚子火,也隻能生生忍下,謙和笑道:“那就還請夏老多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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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夏枝野光明正大地帶著宋厭離開了人群,到了VIP休息室,確認裡麵沒人後,關上門,嘚瑟笑道:“怎麼樣,你男朋友我剛才是不是很男......”
人。
本來是想美滋滋地向宋厭邀功,博個美人感激,以身相許,結果關上門,一回頭,就對上了一把精致鋒利的匕首。
匕首柄端被蒼白瘦削的指節緊緊握住,手背凸起明顯的青筋,昭告著持刀之人凜冽的殺意。
而那充滿殺意的削鐵如泥的刃口則不偏不倚地對準了他的脆弱的咽喉。
距離割破大動脈,一步之遙。
那一刻,是夏枝野這短暫而絢爛的一身中離死亡最近的一刻。
於是那個“人”字就被活生生地吞了下去。
他剛才男不男人不知道。
但他接下來的日子肯定很難。
“那個,厭哥,你聽我解釋......”
夏枝野小心翼翼地捏住刀鋒,試圖讓它離自己優美頎長的脖子遠一點。
然而剛剛一動,就聽到宋厭冷冷一聲:“想現在就死嗎?”
“......”
不想。
於是夏枝野垂下手,乖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麵前的冷酷殺手。
殺手今天穿的白西裝,深灰色的襯衣,把皮膚顯得很白,腰顯得很細,腿也顯得又直又長,氣質也很清冷矜貴。
特彆好看。
好看到夏枝野在死亡的陰影之下也忍不住色/欲熏心道:“那個,厭哥,我有一個小小的不情之請。”
“說。”
“臨死之前能再讓我親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