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茹不是個喜歡胡亂追趕時髦的人。
甚至可以說, 她一直愛活在古韻留芳裡。
但對於戲劇，她一直秉持與時俱進的好奇心。
所以，對於電視劇這種新興事物，她還是很有興趣嘗試的。
當然, 此時電視劇還未普及, 目前真正出來的也就《一口菜餅子》這麼一部試水局。
還有一部《地營十八年》準備在籌拍。
倒是電影拍了不少，也公映了不少年。
不過，許茹卻覺得, 電視劇應該是以後的大趨勢。
畢竟現在日子越過越好，家家普及電視機也隻是遲早的時。
就跟電影取代戲台一樣。
電視劇, 終究也會成為人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戲劇灌成電影, 可以反複看。
比如黃梅宗師嚴鳳英唱《天仙配》，人人都知道好，但真正有機會可以去現場看戲的, 卻不多。
而灌成電影後，就可以滿全國的放。隻要有電影膠帶, 就可以重播這部戲，大家也就都能看見。
許茹覺得這大大擴大了戲劇的影響。
而電視劇更是如此。
將來條件好了, 家家都有了電視機, 就可以在家裡看戲了。
家裡有部電視機，想看什麼有什麼，不隻能隨時看戲，還能看各種電視節目，甚至各種重大活動。
這顯然比跑去現場容易多了。
她覺得這就是將來的趨勢！
當然, 目前談這個，還有點早。目前還是電影的天下。
但電影比戲台方便，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聽了淩麗的話，她還真為這姑娘深入考慮了一下，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還是要往電影上走。
電影圈，她還是有些人脈的。
黃梅戲大宗師嚴鳳英在十年浩劫中英年早逝，但帶來的影響還在。
影視圈人覺得拍黃梅戲電影還是有市場，便準備繼續大乾一場。
而許茹，是他們第一個找的目標。
這也很好理解：許茹當年就是個名角，隻是嫁人後漸漸沒那麼拋頭露麵了，雖然天天練戲，但大都隻是專唱給丈夫聽。
隻偶爾出來玩玩票。
但即便隻是玩票，也已經驚豔一片了。
尤其是上次她跟丈夫一起出席國家大型活動，上台亮了個相，唱了幾嗓子，立刻就讓所有圈內人震驚了。
他們都沒有想到，許茹會保養得這麼好。
唱功沒落下，身段更嫻熟，顏值還是一如既往。
而名氣，更是不用說。
許多人都記得她是一代梨園記憶。
這樣的人，不出來就是埋沒了。
所以當時就有幾個電影人找到了她，表示有意合作拍黃梅戲電影。
許茹還是很樂意的。
畢竟電影她還沒嘗試過，而嚴鳳英的《天仙配》她也看過，蠻喜歡的。
最初進入梨園舞台，她是為了給家人謀生。
但真正深入下去學、真正一次次登台、真正投入去演繹那一個個故事，她漸漸愛上了這個職業，愛上了舞台。
這些年她早已衣食無憂、不再需要為生計奔波。
可以說，即便她一輩子不唱戲，也不會缺吃少喝。
但她始終沒放下練功。甚至為了練功，沉迷舞台，不舍得毀了身段，連孩子都沒生。
當然，也因為她從小練功辛苦，在很小的時候就“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寒冬臘月頂風練身段吊嗓子更是常事，長期下來身體早就搞壞了。
連月信都是時來時不來的。
後來被那富商抓回去，要死要活鬨啊哭，也傷了身子。
雖然後來被愛情滋潤得很好，但之前毀了的身子也回不來。
老中醫親自把脈，說是自小宮寒，長大後又體虛，生孩子基本沒可能。
就算是懷了，也很難順利生產。
她丈夫疼她，也就乾脆沒讓她生了。
沒有孩子的牽絆，又早已跟原生家庭斷了關係，她也算是無牽無掛了，每天除了跟丈夫恩愛，就是跟戲為伴了。
所以，像電影這種能把黃梅戲發揚光大的新東西，她還是很感興趣的。
跟他們約了合作的事，已經快開拍了。
這次跟淩麗深入詳談後，她有了讓對方在裡麵演個配角的想法。
以淩麗在梨園的身份，演主角肯定是不可能的。
演個配角先試試倒是可以。
然而，淩麗這些年顛沛流離，也不知對戲劇生疏沒有。
所以，她決定還是先問一下淩麗的近況：“你現在還能唱些什麼戲？《小辭店》可以麼？”
小辭店算是黃梅戲中非常難的一段，一般基礎不是很好的人根本駕馭不了。
如果淩麗能唱《小辭店》，就說明她的基本功沒有落下。這樣，許茹在為淩麗安排位置的時候，就可以更大膽的一點。
淩麗並沒有對她隱瞞，直接對她說了自己的大致真實情況：“許姨，我現在已經不是很會唱戲了。其實……我懷念的是表演的感覺，並不一定要唱戲。唔，我看電影表演也不錯嘛。”
說到後來，她的聲音越說越小。
因為自己都有些理虧啊。
自己都把唱戲的功底都荒廢了，還有臉說什麼熱愛演戲？
這不跟那些綜藝節目裡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自己多麼多麼熱愛演戲，但一演戲就各種沒演技，甚至摳圖、以數字代台詞……真的對比尷尬。
其實分明就是為了進圈掙錢啊！
就像現在淩麗一樣，隻是為了當明星完成任務。
所以這些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汗顏。
不過許諾並沒有介意。
相反，她更加憐惜眼前這孩子了。
她覺得淩麗非常熱愛演戲，卻因為時運不濟，顛沛流離，不隻自己吃了很多苦，更是連自己最熱愛的黃梅戲都忘了。
真是可憐。
還好，現在有了電影，將來還有電視，隻要想演戲，就算不演黃梅戲，總還是有機會的。
是的，她已經確定淩麗再不能走黃梅戲這條路了。
唱戲這種事，是要日日練習的。
一個本就功力未成的孩子，荒廢了十餘年，再撿起來已經幾乎不可能了。
所以，她覺得這孩子挺聰明的，知道往電影方麵想。
所以，這種既有夢想、又聰明，還這麼像自己的孩子，她是一定要幫的。
“小麗你放心，許姨幫你想辦法。”
許茹直接給出了承諾。
這讓淩麗十分感動。
不管在哪個年代，成年人都是成了精的，從不會輕易對彆人做出承諾。
肯這樣為自己著想的，算是生命裡的貴人了。
“謝謝許姨。”
淩麗由衷感謝。
同時，在心裡默默決定：將來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報答她。
不，不管有沒有機會，都要報答。雖然許姨條件很好，或許一輩子都不需要人家的報答。但她不需要是一回事，淩麗儘心回報又是另一回事。
淩麗這麼想著，算是在自己心裡默默做出了承諾。
而許茹，也一樣在心裡默默做出了承諾：她一定要儘自己所能，幫這個孩子。
許茹之所以隻在心裡承諾，是因為她不想失信於人，事情畢竟還沒有完全辦成，她不能先說什麼。
不過她相信，應該沒什麼問題。
橫豎她不是要給淩麗爭取什麼重要的角色，而是一個小小出鏡的機會。
這跟淩麗的想法不謀而合。
淩麗覺得：隻要是金子就會發光。隻要自己把顏值提上去，哪怕隻在電影裡出現一個瞬間，都會被觀眾記住。
這種例子實在太多太多，尤其是在那個明星匱乏的年代。
哪怕是在十年二十年後，因為一個廣告甚至一個瞬間而一夜爆紅的，都大有人在。
就算到了三十年後，有了網絡，則更是各種成名亂飛。因一張照片甚至一句話而紅遍網絡，也是有的。
關鍵是你要有那個點。
而對於明星來說，最重要的點，就是顏值。
許茹也是覺得：如果淩麗真的有觀眾緣，一個鏡頭就夠了。
她在舞台活了一輩子，深諳其中門道。
有時候，觀眾緣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你形容不出來，卻能決定很多東西。
觀眾從來不是傻子，眼睛雪亮，一眼就能在人群裡認出閃閃發亮的那一個。
喜歡或不喜歡，從來都很主觀，無法強迫。
卻也有其客觀性——往往，一個人很喜歡的，就會有兩個人很喜歡、三個人很喜歡、一百個人很喜歡、一萬個人很喜歡……這就是所謂的眼緣。
而觀眾緣，就是憑第一眼就能讓大部分人喜歡的能力。
這個能力，決定你是否適合舞台。
這就是所謂的老天爺是否給飯吃。
當年許茹很小的時候登台，第一眼就讓下麵的觀眾喜歡得緊，也讓她的師傅肯定：這女孩是吃這碗飯的。
正因為如此，她師傅才收了她為關門弟子，對她進行刻苦特訓。
其後，證明她師傅並沒有看錯。
她真的成了一名出色的梨園弟子，繼而成腕成角。
當然，也是天幸她沒長殘。
畢竟，童年好看，長大卻殘了的，還是大有人在。
好在淩麗沒有這樣的顧慮。
她已經完全長成型了，觀眾們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她需要做的，也就是更好的保養自己的皮膚，再練練身段而已。
對於這一點，兩人的看法完全相同。
就這樣，事情初步敲定。
淩麗十分放心許茹的辦事能力。
這麼多年，她縱橫職場，雖然從不涉足社交，卻也混得如魚得水，完全是因為她看人的能力。
而穿越之後，她又行走市場，各種倒買倒賣，也算是個十足的生意人，自然更是看人看得準。
所以，她十分肯定，眼前的人一定會給自己驚喜。
事實證明也是如此。
很快，許茹那邊就給出了消息。
製片方同意了。
淩麗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過，看著桌上的本子，還是有些心情複雜：以後，隻怕要彆了這些小孩了。坦白說，還真有點舍不得。
但是沒辦法，這是她的任務，必須要完成。
好在這一次耽誤的時間並不長。
甚至，壓根就沒有耽誤孩子們學習。
因為淩麗參演的隻有一個鏡頭。
用那導演的話說，就是什麼時候拍都一樣。
那時候的戲都拍得精細。
更不用說是黃梅戲電影。
唱腔、身段、收音……每一步都必須要絕對做到位。
一點一點拍下來，時間自然是少不了。
既然如此，淩麗就乾脆挑了個自己空閒的時間：暑假。
大約這是教師行業最大的優點了。
寒暑假。
其實淩麗原本也可以選周末，因為就像那個導演說的：橫豎隻有一個鏡頭。
隨便過去拍一拍，也就行了。
但這事許茹和淩麗都給予了充分的重視。
淩麗特地挑了暑假，就是想提前過去。
一來可以熟悉場地，幫助自己入戲。
二來也可以看看這個年代的人是怎麼演戲，在現場跟著學一學。
反正，不管怎麼說，她早點過去總是有用處的。
許茹對她的這個決定也很滿意。
若是在彆人看來，她們這樣怕是傻子，簡單一個鏡頭，卻提前來踩點備戲。
但淩麗自己知道自己不傻就行。
許茹也一樣，她覺得就該如此！
她們不是傻子，是戲癡。
真正為戲瘋狂，真正願意投入。
當然，願意為戲瘋狂的，是原主。
淩麗雖然願意花時間去投入，卻隻是為了完成任務，且能完成的更好。
因為，當明星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每一個機會都要抓住。
一次抓不住，可能就錯失一輩子。
她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親人，許茹對她的照顧，也隻是看在逝去閨蜜的份上，能持續多久，誰也說不清。
很可能，許茹看到她不努力不長進，就不想再幫他了。
也有可能，許茹雖然想幫她，卻心有餘而力不足。畢竟她隻是個黃梅戲演員，並不是導演或者投資方，也並不能真的拍板給淩麗很多機會。
想要自己有所成就，終究還要自己立得起來。
自己本質不行，彆人想幫也不那麼容易。
所以，不管是出於哪一個原因，這一次的機會淩麗都一定要把握住。
許茹的看法也一樣。
她這半生被丈夫保護得很好，早已不會去跟人張羅關係。這一次給淩麗一個機會，也算順嘴一提。
如果還要繼續，隻怕就要跟人領導好好社交一番了。
這事，她還真不願做。
事情已經如此明朗，擺在眼前的路也就隻有了一條。
這也倒好，省了淩麗的思前想後。
反正一門心思把戲演好就行了。
儘管，這個戲裡，她隻有一個鏡頭。
甚至沒有台詞。
她演的是一個為女主打簾子的丫鬟。
全程甚至連一句台詞都沒有。
不過淩麗通過上下劇情，再針對她的身份和女主的脾氣，還是給丫鬟也設計了一套表情。
這表情既收斂又生動，竟是活生生奪去了觀眾的一秒眼光。
當時那導演看到這一幕，先是一愣，繼而若有所思地望向淩麗。
當天收工，他就私下找了淩麗：“那戲裡的表情，是你自己琢磨的？”
淩麗知道機會來了，趕緊拚命點頭：“對，對，是我！”
她把急切與熱愛刻意表現在臉上。
果然，那導演微笑開口：“怎麼，你很喜歡演戲？常琢磨？”
淩麗更是點頭如搗蒜：“對，對，常琢磨！隻是沒機會，一直隻能在自己家裡瞎琢磨。”
導演又是一笑：“如果我能給你機會呢？”
淩麗做出一副震驚的樣子，似乎完全沒有想到對方會這樣說。
唔，領導什麼的，總是很喜歡自己高深莫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