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仲夏笑了一下, 他笑起來時, 聲音如春日和風中細柳的簌簌清音, “隻要有簡姑娘用的上的我地方, 在下絕不會推辭。”
聽到盧仲夏的話,簡娣愣了愣,無奈地嘟囔道,“你好歹也想一下呀。”
這麼毫無保留的善意,讓她心下更覺得欠了他人情,愧疚而不安。
盧仲夏雖然答應了她, 但簡娣沒有急著去問俞瑉等人, 眼下她的精力還應付不了這麼多事, 隻能一項一項慢慢地來,科舉輔導教材的事等她將姚鑒與話本解決好, 再和盧小哥商討也不遲。
將在庶常館的一天應付了過去,簡娣本想著直接回盧府好好休息休息,卻沒想到, 讓盧仲夏給攔住了。
“姑娘想來是忘了,今日該去首輔家中。”
簡娣才恍然記起,前段時間張孟野確實讓盧仲夏每隔十天就去找他。
將企圖和她一塊兒結伴回家的俞瑉打發了, 好在張首輔家中離翰林院不遠,在盧小哥的指點下,穿過喧鬨的人流, 簡娣再一次站在了張孟野家門前。
門房顯然已經認得了盧小哥, 見到她來, 不僅沒有攔下她,還笑著告訴她首輔眼下正在書房,跟著門房,再一次見識到張大人家的豪宅,簡娣還是很沒見識地被震撼了一下。
吳麗娘家中已算富庶,但和張孟野家裡相比實在有些不夠看,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擁有這麼大一處豪宅,至少表麵上看來,張大人是很得皇帝喜愛與信賴了。
張大人的書齋是座二層的小樓,簡娣站在門外扣了扣門,沒多時,便聽到其中傳來的沉穩男聲,叫他進來。
書齋不算大,但屋裡卻擺了不少書架,正對門的牆麵上懸掛著一副前朝名家的字畫。屋中的物什瞧著無一例外都有些泛舊了,但卻顯著恰到好處的古樸與穩重。正間書屋中唯一的亮色,便是桌上瓶中新采的一枝蓮,花瓣舒展,尤帶著晶瑩的水珠。
此時已是酉牌時分,天雖然還沒黑下來,但燈已經早早地點上了,想來是為了方便張首輔他辦公。
他就坐在一把紫檀圈椅上,麵色疲憊地處理著政事。
但看見“盧仲夏”來,張孟野還是十分尊重他,擱下了筆,抬眼朝他微微一笑,“你來了,坐罷。”
伸手指了指麵前的一把椅子。
再一次看到張孟野,簡娣還是有些緊張。
有些人雖說麵上和善,但比起那些麵容嚴肅,擺弄官威的更可怕。
張首輔顯然就是這麼一類人,笑容和藹可親,卻從不顯山露水。
招呼她坐下後,他便低下頭又提筆做自己的事了,但嘴上卻在問他這幾天在翰林院中待得可習慣,學到了些什麼。
這些問題,對於有十幾天空白期的簡娣而言自然答不上來,都由盧小哥說,她複述。
張孟野問的也大多是些無關痛癢的問題,畢竟庶吉士們尚未參政,也沒有什麼值得他多費心的地方,像個關心學生學習狀況的校長,問完了,張孟野不再多說,隻讓她先看看這兒的書,等他將手頭的事暫且忙完了,再來同她詳談。
無事可乾,簡娣隻好老老實實地聽他的話,心不在焉地去翻書架上的書。
她本來也就隨手一翻,但這隨手一翻,讓簡娣險些給這個正在處理公務的張首輔給跪下了,每一本書一翻開,都注上了不少心得和圈讀。
簡娣眼神複雜地打量了一圈書齋裡一排書架,書架上塞得滿滿當當的書。
按這個每本書都注上了標注的架勢,張孟野這量得有多嚇人。
又看向正難掩倦色的張首輔,簡娣由衷感歎這首輔果然不是這麼好當的。
找了本自己相對而言比較感興趣的書,簡娣沉下心,慢慢地看了下去,碰上不懂地地方就覥著臉問盧小哥,盧仲夏對她這點知識儲備量沒有表現出絲毫輕視,一字一句十分有耐心地為她講解地透透的,再結合張孟野的注解來看,竟然也獲得了不少心得體會。
這廂才將書翻了一半,那廂張孟野似乎已經處理好公事,擱下筆,走上前來。
簡娣忙合上書,“首輔已忙完了?”
張孟野沒回答她的問題,倒問她:“《東嶽先生集》?”
東嶽先生是本朝一位耆儒,簡娣也聽說過,張孟野問她,她也能睜著眼說瞎話掰扯上一會兒。
不過張孟野的意思顯然不是為了和她掰扯東嶽先生文集的,略提了兩句,便輕描淡寫地將話題又帶回了翰林院諸事中來,詢問這段時日來新科進士們的學業等諸事。
“其實,這本該我親自來,但閣中事務繁忙,一時抽不開身,”張孟野黝黑的眼中掠過一抹歉意,平靜地說,“隻能麻煩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