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才高二,急什麼。”江潯也給顧繁琳鋪個台階。
顧繁琳年紀不大,也有真性情,鬱悶的說,“每次考不好我都會急。”
家裡女孩子少,大家都安慰她,誇她成績一向很好。江潯也說,“一次失利不算什麼,誰都有失手的時候。”
顧繁琳立刻問,“二哥你也有考不好的時候?”
“當然有。”
“什麼時候?”顧繁琳有個跟顧守靜相似的缺點,不懂見好就收。
江潯欲言又止,顧繁琳追問,“你不都一直是第一麼?快說說,讓我心平一些。”
她這樣直言快語,又有些可愛。江潯意味深長的看著她,“說了怕你受打擊。”
“快說快說。”顧繁琳催促,顧繁月這點就比她聰明,“我勸你還是彆問,萬一阿潯哥說他失手隻考了個第二,那咱們不得鬱悶死。”
“第二我也願意聽。”
“不是第二,是第三。第一次IMO競賽,我以為能考滿分,結果經驗不足差了兩分,總分隻能排第三。”
顧繁琳氣的捏手指,瞪著江潯,氣鼓嘴巴,“我現在特彆想吐血!”
逗的大家夥都笑起來。
正在跟老爺子下棋的時堰也露出些許微笑,一向冷淡的麵孔柔和起來,幾能見些許年輕時的清雋溫柔。
這笑容落在顧守靜眼中,卻如一根鋼針刺入眼中,直入心頭。
淩昀適時遞了杯熱茶給顧守靜。
新年是每個家庭團聚的日子,淩昀並不是顧家人,他原是老爺子的警衛,後來顧守靜創業,淩昀一直陪在顧守靜身邊,是顧守靜的得力助手。
淩昀話不多,是個斯文低調到幾乎讓人察覺不到的男人,性情卻是奮發自強。他早年文憑亦止步於高中,後來全憑自學,如今已取得博士學位。這些年,淩昀一直沒有成家,老家父母也已過逝,節日都是跟顧家一起過。縱不姓顧,也是半個顧家人。
顧守拙笑說,“阿鋒你小時候數學一直很普通。”
顧守鋒得意的挑挑眉梢,兒子好就行。
餃子包的差不離,李嫂端到廚房下鍋,程雪趙佳去廚房幫忙,老爺子顧守拙顧守鋒父子三人坐沙發說話,顧繁燈在一旁聽長輩說話。顧繁月顧繁琳不喜這種拘束,兩人一人一隻手機時不時嘀咕著說些什麼。
老太太哄著重孫女玩兒,江潯覺著屋裡暖氣有些熱,去後門透透氣。
顧守鋒見江潯套上大衣便沒問他,後門是門鬥設計,擋風禦寒。隔著玻璃,江潯見天空一粒粒雪花飄落,不禁驚喜,這幾年,北方下雪越來越少了,一年能有一兩場大雪都是驚喜。他推開門站在院中看雪,聽到隱隱一聲低喝,“你給我站住!”
這聲音是壓在喉嚨裡說出來的,聲音不高,卻含著隱而不發的怒氣。江潯沒有那種非禮勿聽的道德感,他聽得出,這是顧守靜的聲音。
江潯放輕腳步,循聲走了過去,院子裡綠植很多,有一株極大的合歡樹。聲音便是從合歡樹那邊傳來,江潯掩在不遠的一叢芭蕉後。雪粒沙沙落在芭蕉上,江潯聽到此生最恐懼的一段對話:
“你發什麼瘋?”這是時堰刻意壓低的聲音。
“我發什麼瘋?你很得意吧?看到那雜種笑話琳琳,你笑什麼?笑琳琳比不上那雜種,還是想到你那舊情人,那下賤的婊.子!我看你是一輩子都忘不了她了是不是?!”顧守靜的話惡毒至極,聲音也很低,顯見知道不能大聲嚷嚷叫人聽到。但萬簌俱寂的夜裡,壓低的聲音與冰冷風雪如千萬鋼針刺入江潯的耳膜。
“我看你是瘋了!”
“你最好彆招惹我,不然……”
“不然什麼,你敢碰阿潯一根手指,我……”
“你什麼?你什麼!你還要殺了我不成。”
“我不殺你,我就把當年的事告訴守鋒告訴老爺子,你看他們饒不饒你!”
“當年的事?你要跟我爸爸我二哥誣蔑我?”“的確,我沒有證據。可你說,我若說了,他們是信還是不信?隻要他們肯信,你就完了!”時堰的聲音帶著警告,“你也可以找人撞死我,我時刻等著,等十幾年了。”
江潯感覺,他的靈魂仿佛被一列疾馳而來的列車撞的粉碎,靈魂的碎片在這寒冷的雪夜裡凍成冰晶,化為齏粉,與這漫天風雪融為一體。
顧守靜時堰短暫爭吵後先後回到室內,江潯感覺自己連一根手指都有千斤重,他腦海裡不停回放著顧守靜與時堰的話:
當年的事……
找人撞死我……
江潯渾身顫抖,幻象破碎後血淋淋的真實讓他恨到極致也怒到極致,原來竟是這樣嗎?他媽媽,他媽媽竟是這樣死的嗎?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喊他,“阿潯,阿潯。”
是爸爸的聲音,可江潯半點不想理會。顧守鋒在院裡轉了一圈,沒看到江潯,便拿手機撥江潯的電話。
手機鈴聲驀然在口袋裡響起,江潯以平生最大的自製力控製住眼中因激怒而升起的淚水,他從芭蕉後走出去。顧守鋒正說,“餃子好了,我剛剛叫你,沒聽到麼?”
江潯先一步撲向顧守鋒,撲他一身的雪,江潯哽咽,“聽到了,就是想看爸爸能不能找到我。”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回答顧守鋒。
顧守鋒含笑抱住兒子,聽他聲音不對,“怎麼了?”
“有點想媽媽。”
江潯吸吸鼻尖,在爸爸肩頭蹭去眼淚,顧守鋒拍拍江潯的脊背,給他拂去發絲肩頭的雪,“在外站了多久?”
“難得下雪。”
“那也彆久站,當心感冒。”
“嗯。”
父子倆踩著院中薄薄積雪進屋,過一時,合歡花樹後走出一個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身影。
那人攆滅指間煙蒂,輕輕一抖身上積雪,也向屋內走去。
雪地留下的腳印很快被新的落雪掩埋,自門廳透出的橘黃燈光緩緩勾勒出這人的麵貌,斯文瘦削,沉默俊雅,正是淩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