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原本每日都有姊妹們陪著解悶,近些日子沒人陪實在煩悶,心中憋屈才來找王夫人訴苦,誰料自己的苦沒訴完先挨了頓訓斥,頓時更加委屈:“太太莫氣,我不去了。”
這低伏做小的模樣成功讓王夫人怒氣卡住,停頓片刻再開口,她的聲音已經溫柔下來。
“我的兒,做娘的哪有不心疼兒子?隻是你哥哥沒了我難免傷心,你也該體諒才是。你那姑母最會收攬人心,吃咱們喝咱們,回京不到一月將你幾個姊妹都收攏過去,我怎麼能讓你過去受蒙蔽?”
可是姊妹們的吃食都是姑母出銀子打賞廚房,還另外給她們做了江南的點心,探春妹妹悄悄拿回來給我吃了!
賈寶玉一心想湊熱鬨當然提前打聽清楚,張口想要反駁卻看王夫人目光切切,隻能把話吞回去,改口:“姑母不是這樣的人。”
“你個小孩子懂什麼?從前你姑母在家,一腳出八腳邁最奢靡不過,彆看她現今各家去得熱鬨,還不是靠咱們家的體麵?明年進了學你就是大人,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氣,快去讀書,晚些時候你姐姐回來要考你的。”
王夫人輕聲哄著,又命門口的嬤嬤過來將他送回去才放心。
然而賈寶玉若這樣好管教就不是賈寶玉。
他默不作聲出了門,佯裝老實往回走,沒走幾步回頭看兩眼,借口肚子疼甩開嬤嬤,七拐八繞跑遠。
沒有煩心的人,他鑽進花園,盯著新開出來的花,越想越愁:“大姐姐說書香世家注重規矩不許我去,太太又叫我讀書,這樣的日子有什麼趣兒?”
“噗嗤。”
身後忽然傳來聲輕笑,賈寶玉趕緊回頭,卻見是金釧兒:“嚇我一跳,你怎麼在這?”
“我媽說太太這幾日心情不好,叫我不要往跟前湊,往後有湊的時候。方才我就看見你躲我媽,又闖禍了?”
金釧兒自小就在王夫人跟前伺候,算是內定的大丫頭,自詡和旁的小丫頭不同,邊說話邊坐在賈寶玉身邊,還將手上半開不開的花苞給他。
“瞧瞧我剛采的,放在屋裡能開好些天呢。我還摘了花瓣,到時候叫人製成胭脂,保管香甜。”
“我才沒有闖禍,是太太不許我到姑母那去。”心情煩悶的賈寶玉沒了平時惜花賞月的心思,對著花苞不斷撥弄。
忽然他想到什麼,驚喜轉過頭:“對了,太太說不許我去,可沒說不許你去。等會你去那邊,就說我想念大姐姐讓你去問候。過幾天就是我生日,你說大點聲,叫姑母和林家妹妹都聽見。”
“你那生日還有小半月呢,這個時候嚷嚷做什麼?”
“我這樣吩咐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快去,定要叫姑母和林家妹妹都聽見,記住了!”
匆匆將金釧兒打發過去,賈寶玉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可行。
按照賈母和王夫人對他的寵愛程度,生日宴必定會大辦,就不信到時候還有理由不讓他見林家妹妹。
滿心迫不及待,連等待的時候都變煎熬,他乾脆將花苞丟進花叢,跑到榮慶堂去等。然而從來都是想去哪去哪的他,竟然罕見地被擋在門口。
“我來請安你們都攔著,裡麵難道有客人不成?”
琥珀守在門前,伸手就把他往後推兩步:“沒有外客,是姑太太剛從張家回來,在裡間說話呢。”
“哪個張家?”
“不是咱們家親戚,是林姑爺祖母的兄弟家。他們老姐弟倆都故去,兩家又住得遠,姑太太難得進京依禮去拜訪。”
“祖母的兄弟家,豈不是和雲妹妹一樣?應該的。”知道不是什麼大事,賈寶玉隨口敷衍,仍舊微微探頭往裡瞧。
豪門大家之間關係盤根錯節,原也不是稀罕事,誰料琥珀又推他一下:“你知道什麼?張家自來是讀書之家,如今的一輩更是翰林侍讀學士。你還在這裡等著,仔細問你的書!”
這可了不得!賈寶玉大驚失色,顧不上什麼生日不生日,轉身就走。
而屋裡賈敏正在說此人:“這張英論起來是如海的表弟,雖隻是侍讀學士卻是天子近臣,可惜他尚且年輕膝下無子,否則倒和惜春合適。”
惜春乃賈敬之女、賈珍之妹,是四春中身份最高的,賈府若要尋變自然從她入手,就如同賈珠娶了國子監祭酒之女,賈敏嫁了探花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