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王熙鳳猛地睜眼,見是他沒好氣把帕子丟過來。“好容易歇一會,你又來作弄我,吃酒吃迷糊了?”
“哪有功夫吃酒?珠大哥雖然走了,他當年要好的同窗、同僚卻還有幾個,我命人送滿月請帖過去。大嫂子家父兄那裡我親自登的門。還有王家,從前珠大哥在時伯父最喜歡他,如今蘭小子出生,好歹知會一聲……”
沒正經盤算就數出來七八家,還都是官宦之家不能疏忽大意,賈璉把自己扔在床上,隨手撥弄王熙鳳額前散下來的碎發。
“如今這都是小場麵,等滿月酒時客人都來,你才知道什麼是勞累。祖父過世時我年紀還不大,卻記得滿堂素縞,憑他什麼王公貴族都來吊唁,那才是大場麵。”
王熙鳳撐著眼皮往上瞧,打掉他的手:“怎麼,嫌我沒見過大場麵了?”
“這是什麼話,咱們夫妻一體,嫌棄你對我有什麼好處不成?你呀,打小就要強。”在她鼻子上捏兩把出氣,賈璉站起來活動肩膀。“你再躺一躺,我還有幾家要去。”
“平兒,給你二爺端碗參茶來。”王熙鳳躺不住跟著起身,替賈璉整理衣裳。“過幾日還要去外麵視察莊子,可彆累著,吃了茶再去。”
“是,奶奶。”賈璉膩乎乎在白嫩臉上又捏一把,趁空閒吃夠了豆腐,等平兒進來匆匆吃了茶又出去。
平兒收拾著空茶盞、盥洗用具,隨口道:“打從開了春,咱們二爺還沒得閒呢。”
“能有什麼法子,通家上下都指著我們夫妻倆,還能不要這偌大家業不成?”王熙鳳坐在梳妝台前,整理好碎發站起來穿外衫。“我叫你把我嫁妝裡的玉麒麟給大嫂子送去,可送過去了?”
“早送了,奶奶昨兒說完我親自去的。正趕上幾個姑娘湊錢給蘭哥兒打了金鎖,拿起來小巧精致,給蘭哥兒帶上倒和他拳頭一樣大。等奶奶什麼時候生一個,我托人打個頭那樣大的。”
“呸,就你話多!”
主仆兩個調侃笑罵,說笑會子仍舊出去忙碌。
底下晚輩們忙碌,為得是讓上麵長輩高興。事實上賈母也的確高興,兩三日功夫不知道散出去多少銀子,單是給李紈和賈蘭的各樣賞賜就有幾百兩,放出手去眼睛都不眨。
可偏在這樣喜慶的時候,還有個讓人不高興的消息。
“母親,我進京時間不短,是時候回去了。蘭小子的滿月酒我是趕不上,禮物已經備下,到時候您替我送了就是。”
尋常出嫁的姑娘回門,都是當天回娘家再當天回婆家,賈敏能在娘家待一個月已經十分罕有,但賈母仍舊不舍。
“這才來了幾天就要走?等吃了蘭小子的滿月酒再走吧。”
“我知道母親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母親,隻是謝恩表昨兒已經遞上去,等宮裡傳出話就該走了,哪有長住娘家的道理?”
嘴上說著不必傷心,賈敏自己卻先紅了眼眶。
當年離京時唯恐此生不能再見,如今一彆,大約是真的再無重逢日。
賈母緊握著賈敏雙手,淚水在眼中打轉:“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不知還能不能等到那一日。”
“母親說哪裡話,您老人家長命百歲,將來還要看著蘭小子娶媳婦呢。”
母女兩個依依不舍,滿屋子下人都跟著垂淚。王熙鳳從屏風外走來,看見這一幕又縮回頭去。
等了大概兩刻鐘,尋思著裡麵已經說完話,王熙鳳仿佛剛到,拍著手大笑進來。
“哎呦老祖宗,方才我去看望大嫂子,寶玉攔著我說他生日和蘭小子滿月臨近,是雙喜臨門鬨著要大辦。我是拿他沒法子了,隻能來請您個示下。”